语气十分冲的吼完这句，看着兰茵至始至终挂在唇边清浅的笑，她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窝火，咬牙恨恨了一句，“我是死是活跟你无关，还用不着你一个被弃的人关心。”

兰茵慢慢走过来，几步路的距离她咳了好几声，右手的帕子掩着唇咳的身子都在抖，紫烟觉得她可能会这样咳死过去时，她又停了咳嗽，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停滞不前。

“让你见笑了，我爹要是知道我在人前如此失礼，怕是又要生气了，其实，我最近这段时间经常想起以前，如果当初我能和你一样，也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你我之间，也不会如此生分，如此仇恨。”

她努力压着咳嗽，那么冷的天额头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湿了她鬓边的碎发，那双如温玉一般的眸子下青黑一片，脸颊瘦的骨头都显出来了，即使这样，依旧让人觉得她非富即贵。

恨吗？紫烟问自己，到底有多恨？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正是因为没有答案，所以才让她那么生气，带着一股难言的怒意，她冷笑道：“你和我不一样，永远都不可能一样，你也别跟我提起从前，从前的兰茵是在那个时候，现在的你，不是兰茵，而是兰贵妃，你我，再不可能回到从前。”

兰茵眼中有泪光闪烁，她闭上眼睛将眼泪憋回去，再睁开眼睛时又是一片温润，“你恨我也好，是我没能完成自己所承诺的那些，左右我也快死了，你的恨很快也能消了。”

可是，一个被恨意支撑了那么多年的人，一旦真的没了恨意，她又该如何走下去？

怨憎恨，她和紫烟，到底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当初的月海双姝是怎么都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这些年来，兰茵觉得自己已经看明白了，她既然欠了紫烟，就该还了，这一次的噬心之事，她承了皇上的怒火，算是还紫烟一条命好了。

“谁需要你装好人？我真是恶心够了你这副嘴脸，当年你也是这样糊弄的旁人吧？明明……明明……”

后面的她说不出来，但那一双未被遮掩的眸子却慢慢红了起来，里面藏了太多的恼恨和怒气。

“对不起，”兰茵咳了两声，道，“我那时太害怕了，公堂之上未能给你作证，让你饱受多年冤屈，是我的错。”

“我的好贵妃，你哪儿有什么错，人人都躲着我和妹妹还来不及，要不是你在牢狱之灾的时候站出来护住我和妹妹，我们俩哪儿还有进宫侍驾的机会，这点，我真的是要好好感谢你。”

她口中说着感谢，话语却没有一点感谢的意思，要不是兰茵还有用，她甚至可能会扑上去掐死人。

心中的怨恨带在话语中说出来，多多少少都能让人舒服一些，无视兰茵越发苍白的脸色，她带着快意道：“从云端跌落凡尘滋味如何？你们兰家也要完了，你现在的下场，还不如当年的我，兰茵啊兰茵，你可有想过有一天你也要被我踩在脚下羞辱？”

兰茵白着脸笑了起来：“我说想过你信吗？阿烟，怀揣着恨意活着是很痛苦的事情，我走到这一步是我罪有应得，但是，作为曾经的好友，我还是要给你一句忠告，别喜欢上皇上，别再对那个公主出手了，不然，你绝对没有什好下场。”

因为，再没人会心甘情愿帮着你抵挡帝王的怒火了，作为月寒木的枕边人，她太清楚天启的长公主对他的意义是什么，龙有逆鳞，触及则死。

她道：“你暗中勾结宋勉，把噬心之毒给了他，让他去害那个公主，若不是我认了这罪，你可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紫烟不屑：“你是在拿这件事要挟我吗？别忘了，噬心可是你给我的，你也是我的同谋，我就算有事，你也别想洗干净自己。”

“你怎么还不明白？”兰茵微微蹙眉，“我不怕死，也做好了死的准备，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有紫鸢要照顾，阿烟，你听我一句劝，别再做傻事了，现在不是那个宋瑶喜欢皇上，而是皇上喜欢她，你明白这其中的不同吗？”

“有什么不同？”

“你可以阻止她喜欢皇上，却阻止不了皇上喜欢她，从一开始你就斗不过她，所以，放手吧，即便她以后真和皇上在一起，也对你造不成什么威胁，你何必非要得罪她。”

说的有点急，话音一落她就开始咳嗽了，咳的嗓子都疼了，她移开锦帕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咳血了，无奈的苦笑一下，她想，死对于她来说大概就是解脱吧。

她懦弱了半辈子，被人摆布了半辈子，从来没有过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唯有死能自己决定一回了。

紫烟也看到了她锦帕上的血，有片刻的愣怔之后，她道：“你还能撑多久？”

“没关系，能撑到皇上要我撑到的时候，”不在乎的说完这句，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抓住紫烟的手，“阿烟，你信我，我不会害你。”

紫烟在她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想躲，但，最后还是没躲，“我在做什么我很清楚，兰茵，我真是替你感到可悲，你退缩了一生，最后又得到了什么？既然退缩的结果没什么区别，那我为什么不试一试，就算失败，……大不了就是死罢了。”

打从虞氏满门被斩，只留下她和紫鸢二人的时候开始，她就没怕过死，这些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曾经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大小姐，现在也不过是个没名分的暖床宫女。

尊严被践踏，骄傲被践踏，她甚至不敢在人前露出自己的脸，因为觉得那是给家族蒙羞，苟且偷生多年，她都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了。

既然一无所有，又为什么不敢拼一拼。

兰茵见她走入死胡同难以回头，只能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作为从小到大的闺中好友，她太清楚紫烟的性格了，这人一旦钻牛角尖，那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