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麒麟玉,他给了,你要皇位,他给了,你要他离开都城,他同意了,你希望这世上再没有长安王宋清这个人,他就给你一个理由当这人死了,现在,你还想要什么呢?

人呐,可以贪,但不能太贪,人心不足蛇吞象,太贪了容易适得其反。

宋璋笑了一下:“一夜时间销声匿迹,你说他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躲过孤的那些暗卫呢?还是说,这背后有人帮他?陆卿啊,孤不是计较太多,孤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宫乱,你可懂?”

一个人成为刺扎在另一个人心头上十多年,即便现在拔出了,伤口也早已经形成了,那被刺扎出的小口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复原的。

宋清就像那根刺,扎在宋璋的心上太久,久得即便拔掉也会觉得时不时疼一下,因此,就算宋清把麒麟玉交了出来,又自愿消失在都城,他心里还是觉得不安宁。

加上宋清消失的太快,一点踪迹也没留下,让他不免怀疑宋清手上是不是还有什么势力,不然怎么可能消失的这么快。

而他派出去的暗卫至今一点消息也没查到,要么是宋清本事大,要么是有人在背后故意阻拦他的暗卫。

无论是哪种,都不是他喜欢的。

陆之轩太了解帝王的心,他从拜宋清为师开始,所学除了纵横之术就是猜测帝王之心,一个臣子,若连君王的心思都不知道,那就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上说的臣不太明白,长安王是死是活有那么重要吗?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帝王,再没人能质疑,这不就够了吗?”

没有麒麟玉的时候,你觉得人家会嘲笑你这皇位来的不正,现在麒麟玉已经有了,金吾卫全部听你号令,帝位已然是名副其实,你还在害怕什么?

有时候,不是别人将你逼进死胡同,是你自己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啊。

雪花越飘越大,宋璋身上披了大氅还好,可陆之轩只穿了紫色的长袍,看起来整个人身材欣长,宽肩窄腰端的是玉树临风,在这漫天的大雪中显得单薄的发冷。

宋璋回头看着他,以前觉得他身上有种气质和宋清很像,但现在看来,这明明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如果说宋清是块温润的软玉,那么陆之轩就是终年不化的冰雪,俩人从无相似之处,尤其在服侍也换了之后。

他看着陆之轩略显单薄的衣袍,笑了笑:“陆卿冷吗?”

陆之轩摇头:“不冷。”

宋璋就扭回头继续往前走着,闲唠家常一样:“孤以前最喜欢在这样的雪天堆雪人,每到这时,皇姐总是会十分怜惜的问孤冷不冷,你猜孤是怎么回答的?”

“……不冷?”按照那时宋璋的想法,为了怕被勒令禁止玩雪,应该是再冷也会说不冷的吧。

不料宋璋却道:“不是,孤每次说的都是冷,其实小孩子活力旺盛又怎么可能会觉得冷,但是孤就是表现出自己冷的样子。

因为这样的话,皇姐就会过来帮孤暖手,她的手没比孤的暖多少,可还是会把孤的手拢在手心,小心的呵着气暖着,每到那个时候,孤就觉得她是把孤放在心上疼着的。”

说起往事,宋璋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发自真心的笑来,恐怕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人之初性本善,童稚时的孩子,脑子里还没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后来的生活所给予的东西。

而那时的宋璋,也许已经在爹不疼娘不爱的生活里,首先明白了怎么去争宠,半大的孩子,已经知道怎么说怎么做可以惹人心疼,甚至知道怎么去挑拨离间了。

他享受着自己通过动脑子所换来的一切,因为他的计谋,所以宋瑶和宋圭的感情从小就不是很好,因为他的挑拨,所以宋瑶没有相信宋清。

从小到大,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类似的事情,他那么小就知道什么叫阴谋论,所以他是胜者。

陆之轩走在后面,听着脚下的吱呀声和着宋璋的声音,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有细小一点的雪花落进他的衣襟,顷刻间化成水凉的人忍不住打个冷颤。

也许眼前这人得到了一切想得到的东西,可那又怎么样?那不过是用童稚和年少所有的快乐时光所换来的,细究起来也不过是可怜的人。

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不能这么说,陆之轩道:“公主她一直都是真心实意待你,她是真的把你当弟弟看待,这份亲情掺不得假。”

无论何时,他都会下意识的维护着宋肆意,再说他说的这些也都是实话,不管宋璋这么看待这份亲情,在宋肆意那里,她是无比的在乎这份亲情。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拼命珍惜的东西,也许旁人一点也不在意,然后你的在乎在旁人眼中就会变得很可笑。

宋璋道:“你觉得皇家有亲情吗?所有人都在埋怨孤心狠手辣,怎就没人想过,若是孤这次信了三哥,那么死的人就会是孤,孤不过是自保,又有什么错?”

他的声音很轻,和这雪花一样轻,飘进陆之轩的耳朵里带着股埋怨的意思,他在埋怨谁?宋肆意吗?

可这又关宋肆意什么事?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个局中局,宋勉自以为掌控全场,其实从一开始宋璋就没信过他,因此即使没有宋肆意,宋璋也能赢下这一局。

只不过,在陆之轩看来,这一局赢的并不好看,“三王爷没想真对你下手,那安神汤里的毒我让太医查过,只是一些能人昏睡的东西,根本就要不了命,即使肆肆不换那个汤,你也不会有事。

可你将计就计,将那碗汤全部倒进袖中,其实,皇上,你从一开始就对三王爷动了杀心,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让你去光明正大的杀了三王爷罢了,又何必说那么多别的呢。”

这话说的可不大好听,前面的宋璋骤然停下了脚步,而后缓缓回神看向低眉顺眼的陆之轩,好像方才那些话不是他说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