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如同大人一般的口吻从她嘴里说出来,让两个早过及冠的人听着都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是他们的姐姐,这种口吻又属于正常。

看着俩人的嘴角都抽了抽,她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就算宋勉听不惯,起码以前经常听她教训的宋璋是应该习惯了的啊。

但是宋璋是此时是真习惯不了,以前那是以前,以前的宋瑶身材高挑,长相冷艳又威严,宋璋听着训斥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不一样啊,现在的宋肆意瘦瘦小小一只,比他矮了一个头,虽然打扮还是宋瑶时的打扮,可那张脸上分明洋溢着小姑娘的稚嫩,怎么看都是个小家伙。

宋肆意当做没看到俩人那一言难尽的神情,既然你们都叫了皇姐,我不得拿出点皇姐的威严来啊,人前你们是兄长,她要礼让,人后嘛,呵呵,等着挨训吧!

随手捡起一张折子,她看都没看的用两指夹住,回头问宋璋:“这些天你们都是一起批的折子吗?”

压下那股怪异的感觉,宋璋道:“不是,是孤……是我自己批的,三哥无聊在旁陪着,偶尔同我说两句话解解闷。”

他的那个‘孤’就这么给咽了回去,要是旁人在,哪怕是宋清在,他都能眼都不眨的自称孤,可当着完全不掩饰自己身份的宋肆意,他就自称不出来了。

这就像学生对着老师的感觉,宋瑶就是领着他一路走来的老师,当着老师的面,不管他现在多优秀,都只会自称学生一样。

已经听他自称了那么久的宋肆意,突听他突然换了称呼反倒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打算说什么,只是挑了眉不动声色的看了下旁边的宋勉。

宋勉也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皇姐以前对六弟就很严苛,多年不见,严苛程度依旧不减啊。”

而这严苛,不也是宋璋不喜欢她的原因嘛。

果然,在宋勉的话音落下的同时,宋璋脸上闪过一丝冷意,但也只是一瞬,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敛着神色,他道:“三哥说的哪里的话,严师方能出高徒,皇姐也是为了我好。”

宋勉一笑没再言语。

宋肆意心里有些不舒服,夹着的折子重新扔会桌子,她维持着笑:“三弟说的不错,这些确实不该我问,你已经及冠,怎么样做你自己都有数,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说完,她似是想起什么,又问宋勉:“对了,你这次来怎么没带上太妃娘娘?她老人家可还好?多年不见,我对她做的糕点可是念念不忘。”

也不知道这话是哪句戳到了宋勉的禁忌,只见他脸上的笑登时就冷了,连装都装不出来,眉眼间蕴着些恨意,让宋肆意看的心颤了颤。

难道是齐太妃出了什么事?

不应该啊,派到奉城的暗线没说齐太妃出事啊,只是说齐太妃身体不太好,常年都待在家里的佛堂里不怎么出门,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她心想,看来还是要派人秘密去趟奉城看看齐太妃,如此大概能摸清宋勉这恨意是从何而来。

敛下心神,她当做没看到他变了的脸色,笑道:“怎么了呢?”

宋勉硬生生扯出一个特别难看的笑来:“没什么,只是听你这样一说,我就想到了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皇姐这些年来可有想过皇后娘娘?”

“三哥!”最后这句话刚落,宋璋就已经变了脸色,沉着声想要制止宋勉再说下去。

宋勉勾唇笑了笑,脸色缓和了过来:“得,不用那么疾言厉色,就是这么一提而已,皇上你反应未免太大了,你看皇姐都没说什么。”

她是没说什么,脸上的笑甚至都没变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受的打击太多了,所以在宋勉故意激怒她说起先皇后的时候,她已经麻木的没有什么过多的感觉了。

果然,人呐,没有什么扛不住打击,只有没受过打击,什么东西都是一旦习惯就好。

看着宋勉略带挑衅的眼神,她轻轻笑了起来:“不瞒你们说,这些年来我常常梦到母后,每次梦到她她都直勾勾的看着我,阿勉,你想不想她?”

应该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反问回来,宋勉愣了愣,而后低低笑了起来:“皇姐这心肠果非常人可比,倘若是我,我是不敢想的,怕被索命啊。”

“三哥!够了!”宋璋又是那副阴柔的面庞,额角的青筋都露了出来,唇抿的发白,眼中可见厉色。

也许宋肆意是能跨过去那个坎儿了,但宋璋还不行,他也会做噩梦,梦到他的母后血洒千秋殿,每每夜深人静他坐在这里,依稀还能听见他母后声嘶力竭的咒骂声。

这个地方死了三个对他来说都是至亲的人,先皇,先皇后,以及他的兄长,那么多年过去,他始终觉得他们的魂魄还在这里飘荡。

他俯首批着奏折时,他们就站在御案前阴森森的看着他,看着他会不会行差踏错,一旦他错了,他们就等着拉他下地狱。

每一夜每一夜,他都能听到宋圭对他的厉骂,骂他是怎么样的阴险狡诈,骂他如何虚伪做作……

宋肆意看出他的不对,也想到那些事可能在他心里还是个结,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像哄孩子似的哄道:“阿璋是九五之尊,任何邪祟见了都得绕着走,有你在,我放心。”

多少年没被她这样拍过头,宋璋的浑身戾气都被她给拍没了,应该说差点连魂都给她拍没了。

记不起多少年前了,他遇到不高兴的事儿,或者被人欺负时,她就会像这样拍着他的头跟他说:“阿璋不生气哈,天大的事儿还有姐姐在……”

真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啊,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一直疼他宠他的人,突然就变得很严厉,尤其在他登基之后,更是笑脸都少给一个。

“你……”他傻愣的看着宋肆意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他和她似乎很少有坐在一起闲聊,乃至于怎么像姐弟一样好好聊天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