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垂着头,“哪儿敢说呢,若是殿下一早在宫门口时就问,草民一定会说,可是那段时间在牢里见了太多犯人受刑时的样子,……我害怕了。”
因为胆怯,怕自己说了自己罪臣之子后,也会受到那样残忍的刑罚,他不是个硬骨头,只耳边听着那些犯人的惨叫他就已经瑟瑟发抖了,他不敢想若是自己受刑,还能不能活下去。
所以,当在大牢里看见那倾城的公主时,他退缩了,他不敢再为父喊冤,也不敢逞口舌之强。
宋肆意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有些喟叹,她道:“那时在大牢里,她问过你三个问题,现在我重新问你,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赵澜对于她能知道这么多事情已经从惊讶变成习惯了,可是听她要重问那三个问题,他还是愣了一下,但愣过之后依旧老实回道:“草民赵澜。”
“第二个问题,为何在宫门口闹事?”
“草民心中有惑不解,有怨难泄,有仇难报,无可奈何,只得这样做才能抒发出来。”
宋肆意差点就笑了,这回答可比当年的回答有水平多了,也文绉绉了许多,“这个回答不行,我要当年的原话回答。”
赵澜本来苍白的脸上因这个要求难得的红了红,许是也觉得自己当年说的有些难以言语,他道:“真要那样说?”
宋肆意:“要。”
隔了好一会儿,赵澜才道:“我有亲人犯罪快死了,可我觉得他不该死,你们判人罪责的水准是什么?
那些犯了更大的罪的人都能活着,为什么我的亲人只是犯了小错就要死了呢?
我恨死你们这些只会狐假虎威的人了,不敢拿高官开刀,就只会拿我们这种小老百姓问罪,你们也就这能耐了。
你们杀了我的亲人,我只恨自己不能为亲人报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惨死,你们让我一无所有,我闹上一闹又怎么了?”
“呵!”他的话音刚落,在旁边一直冷着脸的陆之轩没忍住冷笑了一下,“还真是你会说的话。”
赵澜抬头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这种话也就只有那时年少无知才敢说了,现在的他是无论如何也说出那样的话。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没有经历过终究是体会不到的,当他没有了可耀武扬威的家世,没有了可一掷千金的魄力之后,他才体会到,为官者对百姓有多大的作用。
那时的长公主是这样回答他的:“佛说因果,任何事都是有因才有果,你的亲人犯了罪,无论罪责大小,犯了就是犯了,判死罪是理所当然,判囚禁是人情,这没什么可疑惑的。
你有怨,因你觉得死的是你的亲人,你觉得不舍,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天下几乎每天都有人在死去,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那我天启可就算完了,你的亲人犯罪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此结果,你不该去怨。
至于你说你不能为亲人报仇,我只能说你还涉世未深,赵澜是吗?等你再过四年五年,你就会知道这种说法有多愚蠢。
并不是所有的仇都有得报,并不是所有的怨都有得解,你知道吗,本公主最近要斩一人,是个官,还是个不小的官。
说句实话,此官不是最坏的官,只是有些蠢,想贪吃又不擦干净嘴,本公主不怕人贪,也没拦着不让贪,本公主要的只是眼不见为净。”
他被最后那句震的半天都说不出来话,这什么意思?是纵容那些官员贪赃枉法吗?朝廷不是很讨厌贪官吗?
她又笑:“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理解不了,你只要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得不为的决定,位置越高考虑的也多,并不能以单纯的好与坏来决定一件事。”
他问:“不以好坏那要以什么?”
她道:“以利弊,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坏,但有绝对的利弊。”
宋肆意看他又发起呆,喊了他一声,在他回神之后,伸出三根手指,道:“现在,第三个问题,回答对了,我就不计较你在宫门口的冒失放你出去。”
“什么问题?”
她一脸严肃道:“你觉得本公主长得如何?”
他愣了半天都没回话,脑子就像突然断了根弦一样有些懵,她又严肃的问了一遍,并道:“好好想想怎么回答,回答错了你就出不去了。”
这个问题算是问题吗?还这么严肃的问起来,他不确定的回道:“殿下长得很好看,比我见过的很多姑娘都要好看。”
她突然就笑了:“算你回答对了,我这就让人放你出去,以后做事儿多想想能不能做,下次你可能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直到被人放出大牢,他都没从那最后的一个问题里回过神。
赵澜的眼睛红了起来,这些问题他一直记在心里,也一直想寻个机会向长公主说对不起,对不起当年不该那样骂她,对不起不该和那些人一样认为她不堪。
可是他没有任何的身份和立场去道这个歉,他与她是云泥之别,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了吧。
宋肆意还拉着陆之轩的袖子,问完三个问题后,陆之轩就抽走了袖子,大手一揽将她带进怀里,忍俊不禁道:“能这样问一个关在大牢里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她抬头见他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生气了,有些讨好的笑道:“不生气了?我看看,你还是笑着比较好看嘛,皱着没垮着脸像小老头一样丑死了,来来来,再笑个给我看看。”
说着她就伸出两只不安分的手去捏他的脸,陆之轩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她的两只小手,无奈道:“先别闹,回去了你想怎么捏都行。”
宋肆意就乖乖的停了手,再看了眼又走神的赵澜,她清了清嗓子道:“我问过你两次让你考科举的事情,你都没同意,我一直觉得纳闷,现在算是明白了。
天启有律例,罪臣之子不得参加科考,那个李四的名字是你自己随便取的吧,官府那里应当没有报备,我不知道你改名字是因为怕人知道你爹是赵太守而受牵连,还是想抛下以前的一切重新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