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吗?”

陆之轩叹息道:“当然不是,那场大火确实是人为的,却不是宋清所为,而是有人希望他死在大牢里再不要出来……”

八年前的事情,现在来讲有些遥远,但对把这件事情当成心结的宋肆意来说,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当时,皇后和五皇子宋圭谋反未遂,被她斩杀在千秋殿外,这一场夺位之争就算落幕了,当然,这是她以为的落幕了。

就在她满心疲惫的安排着举行国殇的时候,阿璋跌跌撞撞跑来告诉她,说他听见宋清和手下密谋,要杀了他而后登记为皇。

她自然是不信的,还安慰阿璋不要害怕,但就在她守灵的那夜,宫里的御林军统领跑来告诉她,长安王逼宫了!

如同一盆凉水将她从头浇到脚,冷的心都在发颤,她站在千秋殿外听着远处的厮杀,阿璋一脸惊恐的跑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腰,惶恐不安的喊着皇兄要杀他。

她麻木的听着麻木的看着,麻木的对宋清送给她的金吾卫下命令:活捉长安王,其余人格杀勿论。

身后是已故帝后和宋圭的尸体,满殿的白帆在夜风中瑟瑟作响,她牵着阿璋的手,一身素缟的站在那儿。

前方是凄厉的惨叫,宫变也无外乎如此,她亲眼看着宋清手持带血的剑在金吾卫的包围中一步步朝她走来。

她与他,一个站在十二层的玉阶之下,背后是浴血护着他的侍卫;一个站在玉阶之上,背后是迎风鼓舞的惨白白帆,以及三具对她来说至亲的尸体。

十二层的阶梯,仿佛跨不过的鸿沟将二人隔开,他仰头温柔看她,“阿瑶,下来。”

她紧紧抓着阿璋的手,感受着阿璋的战栗和害怕,这是她要保护的亲人,至亲骨血,她不能冒险,“皇兄,你食言了。”

这是她能对他说的唯一的话,明明说过会帮她扶持阿璋上位的,明明答应了的,为什么要带兵逼宫?为什么要逼她?

宋清站在那儿,温柔的笑意渐渐散开,他道:“你不信我?”

她艰难道:“你满身鲜血踏着尸体而来,让我怎么信?”

他轻笑:“三天前,我也是满身鲜血踏着尸体而来,那时你是信我的,阿瑶,我以为,无论别人怎么说,你都会信我。”

三天前皇后逼宫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来到她身边,那时她毫不犹豫的扑进他的怀里,但现在,他已经对她伸出了手,可她却选择止步不前。

垂下眼眸不再去看他的脸,她紧了紧阿璋的手,另一只手举起麒麟玉,冷声下令:“长安王谋逆,罪不可赦,念曾救驾有功,暂压天牢,待新皇登基之后,再行论处!”

“殿下……”连乘他们犹豫的不知该不该听令,到底也曾是他的手下,真要让他们像抓犯人似的抓住他,是有些做不到的。

不料,宋清只是用那双温润的眸子看着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辩解,他垂眸掩下眸中思绪,自己扔了手中保命的剑,而后对连乘他们道:“走吧,别让她为难。”

她把他关进天牢,却并未真的打算将他怎么样,而是想在宋璋登基之后大赦天下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放出来,她知道他最喜欢自由,所以她想趁此让长安王消失,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在宋璋登基的当晚,天牢走水,一场漫天的大火将她所有的打算都破灭。

那场火太大了,满牢的罪犯都烧成了灰,她找不到他的尸体,以前人总说化成灰我都认得你,但其实,真化成了灰,是认不出的。

她走在一片残垣断壁中,计算着他所在牢房的位置,很多的骨灰混在一起,她找不到他,最后只能为他立了衣冠冢。

事后,她彻查此事,揪出了负责看守大牢的一个牢吏,那牢吏受不住大刑终于交待,说是长安王收买了他们,让他们放的火,原因是不想活了。

明明那么可笑的说法,她在那时却相信了。

时刻多年,她终于再见他,才得知这一切不过是一个阴谋,陆之轩说,“我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是肆肆,他绝对不会选择那样愚蠢的方法轻生,真正的纵火犯另有其人。”

关于宋清是怎么被救出来的,陆之轩决口不提,这些事情他希望她能听宋清亲口告诉她,而不是由他人转告。

他能说的是,这些年宋清一直在背后关注着她,帮着她,保护着她,而他,是宋清找来陪伴她的棋子。

宋肆意不明白:“棋子?什么棋子?”

陆之轩笑道:“字面上的意思,肆肆,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吗?”

“议政殿上啊。”

“不错,但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我第一次见你是你十三岁的时候,也是那时我认识的宋清,并且在你十五岁的时候,我被宋清安排在了你的身边!”

“什么?!”怎么可能?宋肆意很惊讶,且不说陆之轩第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就说十五岁之后,她从不记得自己身边有陆之轩这样的人存在。

把她的惊讶收进眼底,陆之轩看着房间一处道:“你不记得很正常,那时的你,眼里也装不下任何人。”

他母亲姜梨死后,陆伯鸣依照姜梨遗言给了他陆姓,为他改名陆之轩,那年他本要娶考科举,却终有不甘,拿着宋清所给的玉佩去找到了宋清。

也是那年,十五岁的小公主身边,有了个护卫,护卫戴着面具,沉默寡言的陪在小公主身边,看着小公主的日常。

因是宋清送给她的人,她并未想过太多,也没注意过太多,只把他当成普通护卫一样对待。

他遮住面容陪了她差不多一年,在皇后逼宫的时候他也是在她身边,陪着她抵御敌人,那时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让阿璋登基上,哪里有想过其他,更加不会发现他消失在宋清消失在大火中的第二天。

宋肆意总算有了点印象,她惊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府中的花圃,我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了,那时在未央殿你是不是也做过那样的小花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