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画扇送宋沉鱼回去,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凉亭里,等着手中的茶凉了才抿了一小口,雨幕深深,池子里的荷花半阖着花朵,看着有些娇弱。

她想到宋清说的话,江南那边,又一片很大的莲花湖,花开的时候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很是美不胜收。

宋清还说,等以后有时间了就带她去看,她没见过那么大的莲花湖,只想着就觉得像仙境一样。

可是,等了多年,她还在这个金丝笼里囚禁着,那个承诺要带她去的人,骨灰长埋君山,早已凉透,一如她的心。

她静静坐着,看着亭檐上的雨像水柱一样砸下来,溅起水滴无数,看了好一会儿,她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亭边伸出手。

冰凉的雨水落在手上,打湿了半截袖子,她想起无数个雨夜,那人坐在殿外,给她讲着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故事。

她在温润又好听的声音中入睡,第二天起来,已经不见那人的身影,伺候她的宫女说:“大皇子是天亮的时候才走的,见公主睡的香甜,叮嘱奴婢晚点再叫醒您。”

她听着笑着,心里暖洋洋的,可后来,不管多大的雨夜,都再没有人坐在殿外温声哄她入睡,电闪雷鸣的夜里,她抱着被子压抑着不敢哭泣,可眼泪去濡湿了枕头。

直到觉得浑身冰凉,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亭外,雨水打湿了全身,也让她陷在回忆里的思绪回归了不少。

她仰头,雨水泼洒而下,她扯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八年了,这八年里,她害的宋清引火自焚,害的顾安拔剑自刎,害的她的亲弟弟撞死在她眼前。

斩将杀相,她努力的扶持着宋璋,努力的完成她父皇要的开明盛世,努力的还给宋璋一个没有忧患的朝堂。

这一刻,她莫名觉得累,她想到了陆之轩,想起他温暖的怀抱,想起他的一身白衣,然后眼泪就落了下来。

混杂着雨水的眼泪让人看不见,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难受,要是宋清还在,一定会看出她假装的脆弱,然后为她擦着眼泪温声哄着她。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到底是怎么走到孤家寡人的这一步?

她大抵明白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枕榻之人不可信,身边之人不可信,多年挚友不可信,朝中大臣不可信,那么,还能信谁?

没有谁可以给她答案,她自己都给不了自己答案。

人又雨水淋透全身,她觉得自己也需要来一场洗礼,让自己清醒一点,别活在回忆里,别被过去的假象所迷惑,别自欺欺人欺个不停。

清雨撑着伞站在大雨里,看着远处同样站在大雨里没有撑伞的宋肆意,目光闪了闪,脚轻抬却没有迈出去。

跟在宋肆意身后的时间不算久,可她已然能看出一点她的情绪,就如此刻,她明白,宋肆意不需要人去安慰,二十需要一场放纵。

画扇送完宋沉鱼回来,就见二人这样隔着长远的距离站着,慢步走到清雨身边,她也没有上前,二十侧首问着:“公主待你们不一样,清风失踪后,她整夜都睡不好,我早上去收拾床铺的时候,被子都是凉的,可见她夜里都没怎么睡,可是她从来不说,在我们面前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清雨,你看着这样的她会觉得她可怜吗?”

清雨蹙起了眉:“你逾矩了,公主可不可怜岂是我们说的算?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画扇嘲讽了朝她笑着:“我的身份我记着呢,你的身份你记着吗?”见清雨眉头蹙的更厉害,她移开了目光,“你说的对,公主的事情不是我们能说的,我就是觉得她很可怜,外人看来她很风光,也觉得她很疯狂,可我知道,她的内心其实就是个孩子,只要有人对她好,她就跟依赖,所以……”

画扇顿了一下,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很明白这一点,也利用的很好!”

说完,也不管清雨是个什么表情,她已经抬步离开,朝着宋肆意走去了。

清雨在她身后眸子微微眯起,撑着伞的手捏着伞柄指骨泛白。

感觉道雨水停住,宋肆意睁开眸子,看到就是一张带着不满的笑脸,她笑着:“谁又惹你生气了?怎么这副样子?”

画扇哼道:“奴婢可不敢生气,奴婢就觉得自己说再多都是白瞎,既然公主想淋雨,那奴婢干脆陪着您一起好了。”

说着作势就要把伞丢了,宋肆意一把抓住她的手,笑的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想体验一下小时候淋雨的感觉吗,你可别陪着,要是着了凉,我找谁伺候我去?”

画扇也不客气:“怎么没有人了,不还有个清雨清雪嘛,公主不还怀疑奴婢没安好心嘛,左右奴婢也是个坏人,干脆淋死算了。”

宋肆意用力握着她的手,微微皱着眉:“怎么越说脾气还越大了?做什么说些死呀活的,清雨她们又怎么着你了?我说的你的那些事儿不是已经过去了吗?真要怀疑你,你现在敢跟我使性子?”

画扇明白她说的是实话,还是觉得心里不好受,嘟囔着:“奴婢倒巴不得你远离那些你怀疑的人,也不用引狼入室了,您也不会这样提心吊胆的防着谁会害您。”

宋肆意叹气,伸手想要揉揉她的头,伸了一半见清雨走了过啦,她又改揉为拍,“还闹呢?快点回去,得给我熬一大碗姜汤,我可不想明儿起来又是流鼻涕又是头晕。”

…………

夜深,千秋殿中。

宋璋看着桌子上堆着的折子有些头疼,做帝王最头疼的就是没有一点闲暇的时间,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想休息一会儿都不行。

摊开一本奏折,里面讲述的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儿,他有些气恼的将折子扔了出去,地上已经躺了不少这样的折子。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不明白这样繁琐无趣的事情,他皇姐是怎么做了八年的,难道不会觉得厌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