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是啊,本就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人罢了,真是枉费了陆公子的以为,我们这样的人,自然是比不得那些身家清白的姑娘,你回吧,最好以后都别来找我了。”

她转身欲走,想起什么她从袖子里取出银票递给他:“这是那日你为我赎身的银子,现在还你,对不起了,你大婚,我是没什么好东西能送了,不过你如果愿意,我也可以陪你一晚。”

最终,陆伯鸣拿着银票跌跌撞撞走出花楼,她倚着门框看着他走出花楼的大门,淡笑着的脸上带着说不清的悲伤。

回到房间的时候,郑悭站在窗边,看着陆伯鸣的背影道:“你我昨晚并未发生什么,为何不同他解释清楚?”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与他终究不可能。”

“为什么?”

“起初我以为他是不能出来见我,今日我知晓,他只是没有尽全力而已,我还不值得让他不顾一切,郑公子,你说你要我帮你办一件事,我可不可以提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给我赎身。”

花魁娘子姜梨被恩客赎了身的消息,再次传遍了临安城,花楼门口贴着的是三个条件早就不知道被风吹到了哪个角落。

她穿着一身素衣,带了一些细软,在清晨人都未起的时候,随着郑悭离开了花楼。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这么轻易就跟着郑悭走了,有人说是因为新恩客是个特别有钱的公子,有人说那也是个大官家的儿子,也有人说是姜梨对那公子一见钟情......众说纷纭,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

而陆伯鸣并未娶妻,他不止一次的去花楼追问姜梨的下落,没有人能回答他,没有人能告诉他姜梨究竟去了哪儿。

这便是宋肆意所听到的故事,一个看似结局美好的故事,却不一定是最终的结局,所谓的美好,也不过是无知的人们臆想出来的美好罢了。

她问陆之轩:“你娘后来发生了什么?你说郑悭是你生父,为何你却姓了陆?”

这个让她很好奇,她所晓得的是,陆伯鸣后来娶了妻,却并不是姜梨,而他与妻子一直举案齐眉,未曾纳过妾,夫妻感情很是和睦。

陆之轩似是也想到了往事,他苦笑:“不过是孽缘罢了,貌美的女子谁都会喜欢,郑悭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他要我娘帮他办一件事,就是在先皇的寿宴上为先皇跳一支舞。”

色艺双绝的花魁,舞跳的更是一流,姜梨到了都城,没日没夜的练习舞蹈,为的不过是完成郑悭的吩咐,可是临了,郑悭却喜欢上了她,没让她进宫。

将军美人,也是挺好的一对,可是郑悭那时已有未婚妻,他与姜梨在一起,并未给她任何承诺,姜梨也自知自己要不到什么承诺。

在郑悭大婚之前,她带上从花楼出来时拿的细软趁夜离开了将军府。

而后,她在一座小城中定居了下来,那时她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为了生计,开始给人做一些缝缝补补的伙计,她有一手的好绣工,也常给当地的一些大户人家绣一些手帕之类的东西。

日子虽然艰难,但也算踏实,直到陆之轩出生.......期间种种陆之轩并不愿详说,他只道:“幼时家中穷苦,阿娘就握着我的手教我习书认字,为了补贴加用,我也会帮人做一些誊抄的伙计,一本书两文钱,日子也算过得去。”

他第一次同人说起这些,谁会想到现在风光无限的丞相大人以前会过着那样的生活?

改姓陆,是在遇到宋瑶之后,那时他正准备报考科举,而那一年的监考官就是陆伯鸣,因他与姜梨长相十分相似,陆伯鸣对他格外关注。

后来,一切似乎都是如此的水到渠成,陆伯鸣见到了已经病入膏肓的姜梨,当年红极一时名声大噪的花魁娘子,在经历了十多年的磨难之后,早已同其他妇人没有什么区别。

曾如凝脂的皮肤蜡黄不堪,青葱的手指也粗糙不已,一眼看去,陆伯鸣差点没认出她来。

那时姜梨的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她总喜欢哼着一些小曲,吴侬软语的很好听,陆伯鸣就是从熟悉的曲调中确认了她就是姜梨。

他握着姜梨的手,满脸泪痕,也许那个时候他是想起了以前的种种吧,想起了初见姜梨的时候。

风华无双的花魁,一身绯色罗裙容色清冷,摇着流萤小扇一步一步自楼上缓缓走下,一抬眼一蹙眉都能牵动无数男子的心。

他半跪在姜梨的床榻前,问她:“你当年,为何不选我?当年,为何要骗我?”

可神志不清的姜梨哪里还能回答他的话,她只是断断续续的唱着小曲,那双曾美目盼兮的眼睛茫然的看着一处。

唯一清醒的时候,大概就是姜梨要死的那晚,陆伯鸣来看望她,她坐在床边,梳着因为病痛的折磨有些干枯的头发。

从怀孕开始就未涂过胭脂的脸上,重新描了眉化了唇,依稀间还能见到当年风采。

陆伯鸣愣在了那儿,轻声唤道:“阿梨?”

姜梨道:“我没想过死前见到的故人会是你,陆公子,我谢谢你帮了我儿子那么多。”

她依旧如从前般淡漠。

这一谢,却是发自内心的谢,她知道在她神志不清的那段时间是陆伯鸣在帮衬着她儿子,也知道他为她做了很多。

只是,那么多年了,什么温言细语也都被岁月无情的磨灭了。

陆伯鸣走到她身边,笑道:“谢什么,我也是帮老朋友而已。”

她却摇头:“我还做不得陆公子的朋友,今日你的恩情我会让轩儿记得,今生我是偿还不了了,只能让他来还你。”

“.....你知道,我做这些并未想过让你报答。”

“我知道,只是萍水相逢,受不得如此大恩。”

俩人坐在那儿长久无言,最后还是姜梨知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才开口恳求他:“我知道科举考试需要姓名,轩儿无姓,我想....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