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道:“因为,将军府满门被斩的那天,我就站在府门外,同很多的百姓站在一起,郑姑娘拿我当朋友,可我听着她的惨叫,并没有出手相救。”
“你自责?”
“是,我自责,更对的是愧疚。”
“为什么?”
“我接近她的目的不单纯,有愧她的感激与信任。”
以真情换假意,所以慕寒心中愧疚,所以在郑夕风死后,他辞了官,当了教书先生,闲暇时来这说说书。
“可是先生前面不是说,因为好奇心才变成现在的样子吗?”
慕寒道:“是啊,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好奇心吗?”
因为好奇,他偷听了宋瑶和顾安的对话,因为好奇,他救下了郑夕风,因为好奇,他从郑夕风口中听到了太多不该他听的事情。
宋肆意又靠回椅背,想了想,她抬手解掉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清秀的脸,弯着一双眼睛道:“慕先生接近郑夕风怀着不单纯的目的,那么我呢?先生接近我的目的,是不是单纯呢?”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谁好,慕寒也是。
如果说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讲了一出公主斩将的大戏是巧合,那么今天呢?
一盏凉茶换一捧旧事,这个买卖可不划算。
何况是慕寒那样心高的人,他在吏部待过那么久的时间,见识过什么叫黑暗与残忍,这样的人,如何会这么轻易将心事说出?
慕寒似乎也没想太过隐瞒什么,“我的目的很简单,希望能一个公主想听的故事结识公主,不知道,我今天的故事七公主满不满意?”
宋肆意笑道:“满意,很满意,若我没猜错的话,清风会把我带到这儿来,也是你暗中授意的吧?”
那天宋沉鱼说过,是因为他提前说了第二天会讲什么故事,所以宋沉鱼才带着小姐妹来听,如果清风提前知道是什么故事,应是不敢将她带来的。
慕寒道:“七公主果然聪颖,我是利用了清风姑娘,她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我只是在她面前表现出很想认识你的样子,她就把你带来了。”
清风不是笨,也不是没什么心眼,而是因为喜欢了慕寒而已,情爱最是迷人眼,聪明如清风,面对情爱时,也变得蠢钝起来。
而她,也会因为那哥故事而对他注意起来,这就是他想达到的效果。
“所以,你早就知晓我是谁,那还敢在我面前编排我皇姐,慕寒,你就不怕一怒之下杀了你?”
她和宋瑶不和的消息,应该还没从宫里传到宫外,不过也不一定,那么多眼睛盯着宫里的一举一动,再说,她和宋瑶也没想过隐瞒。
应该有很多人在等着看她和宋瑶斗得两败俱伤吧,她怎么能让那些人失望呢。
之所以会这样问慕寒,也是想看看慕寒知不知道她和宋瑶的关系,一方面是试探慕寒,一方面也是想知道百姓们对她和宋瑶之间的事情知道多少。
“公主若想杀我,早在当日听到那个故事的时候就杀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他说的对,如果真想杀了他,不会等到今天,她从来没想过要杀他。
宋肆意笑道:“那日是斩将,今日是杀相,慕先生,你同我说那么多皇姐的故事,到底是想我做什么呢?”
早就说过,这世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谁好,也没有谁会无缘无故信任谁,慕寒同她说了这么多,不会只是让她当个听客这么简单。
面对宋肆意的疑问,他垂着头,看着杯中半杯凉茶,“这个问题我早就告诉了你,七公主,你也是公主,我想知道,百姓口中的她,是真的她吗?”
“什么?”宋肆意愣了一下。
慕寒道:“我想知道,众人眼中的她,和我眼中的她,哪个才是真的她?”
众人眼中祸国妖姬的她,和他眼中有着万般不得已的她,哪个才是真的她?
第一次有人带着疑问的态度来说这句话,那些人只会一味的骂着她,唾弃着她,要不然就是惧怕她,没有人会去在乎她是不是不得已。
哪个是真的她?宋肆意觉得好笑,大概哪个都是真的她,只有她自己不是真的她。
郑悭死在她手上不假,顾丞相因她而死也不假,包括长安王,也是死在她手上,世人说她弑母也不假,种种事情都不假。
人们大都只在乎结果,没人会去在乎经过,因为经过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他们只喜欢在看到结果的时候,然后掩着耳朵同所有人一起去谩骂。
没有人喜欢特殊的人,就好比,如果一个学堂里有那么一个极其出挑的人,其他人不会去仰慕,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出这人的错处。
然后同别人说,你看,这人一点也不好,他还有那么大的缺点,不值得人仰慕的。
她就是这样的存在,十五及笄那年她带着阿璋登上帝位,不顾所有大臣的反对垂帘听政,有异议者都被她当场斩杀。
百姓们不愿敬她,总喜欢找她的错处,哪怕是一句好话,也能歪解成坏意思,一开始她也不能理解,她垂帘听政与百姓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她有能力帮助阿璋治理好这个国家,让百姓能给安居乐业不就好了吗?成王败寇,她不过是侥幸存活下来,何以旁人要这样诋毁她?
后来啊,被骂的多了她也就看淡了,不在乎了,随他们吧,想怎么诋毁就这么诋毁吧,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吧。
她依旧该吃吃该喝喝,那些污言秽语不能使她不上朝,也不能使她掉一块肉,何必在乎?
但是今天,有人坐在她对面,问她,你是世人口中的坏人?还是我眼中的好人?
这可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当了八年的坏人,已经忘了自己是好是坏。
“先生问的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真假都已经过去,现在再去探究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若是先生实在想知道,我只能说,从今天开始,你眼中的那位公主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