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听我说说吗?”何红珍站在姜明朋的身后,很小心的问道。

“算了吧。”姜明朋没有回头,对着那扇磨砂玻璃门很认真的说:“对不起,我不想听。”

何红珍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为什么?”

“我怕……跟你多待一秒钟,我的非分之想就会增加一倍……而且我,还不会把心里的真话隐藏起来,我怕我会跟你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

“没关系的。”何红珍的脸色恢复了常态,而那两抹嫣红却更显得重了:“我……我想听。”

姜明朋转过身:“你是说你想听?”

何红珍低下了头,像少女似的娇羞的嗯了一声。

姜明朋又问:“可我说了,你不会生气吗?”

何红珍羞答答的摇头:“不会。”

姜明朋想了想,才又坐回了原先的位置:“那好吧,那……我现在先听你说,好吗?”

何红珍半晌才算让自己变得正常了,不过心里也像姜明朋说的那样,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正在泛滥,让她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他,想和他坐在一起,哪怕是一句话不说,只要能这么看着他就好。

何红珍也不相信有一见钟情,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她的心脏就不由自主的悸动。

而且何红珍看到他,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曾经在梦里,或是在哪个虚幻的地域,她和他很熟悉,很亲近,亲近到比手拉手还要近的地步。

或许,这就是老二给她准备好的那个人吧?

不然,她怎么会有这么奇妙的感觉呢?

肯定就是他,一点都没错!

何红珍缓缓的坐了下来,又看见姜明朋面前的茶杯空了,起身为他倒茶——身为市长的她,已经好多年没给别人倒过茶了。

姜明朋受宠若惊的说了声:“谢谢。”

何红珍冲他嫣然一笑,问:“你家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别的亲人吗?”

姜明朋摇头:“没有了,只有我一个人。”

”你结过婚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妈早早病了,一直瘫痪在床,没人肯嫁给我。”

姜明朋低头说:“后来,今年我妈过世了,我才想……”

“噢,我懂了。”何红珍点点头,心里一阵窃喜,这分明就是老二何红琳设定好的完美人选——没结过婚,当然也就没有孩子;没有亲人,当然也就少了不必要的纠割。

而何红珍,只需随随便便的把他收纳,一切就都万事大吉了,根本不用去想别的什么麻烦。

何红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我……想好了,想……想和你在一起。”

“你说什么?”姜明朋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的抬起头,看着她问。

何红珍脸上发烧,但她知道她不能迟疑——而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她去迟疑——既然老二在冥冥之中,早已经为她设定好了这一切,她又何必再继续优柔寡断呢?

“我想,和你,在一起。”何红珍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

姜明朋不敢相信的看着何红珍,咽着口水,愣了好一阵儿才问:“你不会是一时冲动吧?难道你不再想想了?凭我的条件,根本就不可能配得上你。”

何红珍一脸的含羞带笑,摇头说:“不想了,我已经想过了。

“我都四十六岁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要老了……时间有限,我不想再耽搁下去了。”

“可我们相识到现在,才不到一个小时……”

何红珍像梦呓似的,痴痴的看着他说:“不,我们早就相识了。

“或许上辈子,我们俩个就在一起了,我和你相濡以沫了整整一生。

“后来到了这辈子,我们都在彼此寻找,找了整整四十多年,终于才找到了对方……

“……我已经找到你了,我不想再寻找了,我也不想再错过了……”

姜明朋和何红珍一样,眼含泪雾,轻轻的点头:“是啊,我也怕就这么错过你,可我没有勇气……去跟你说这些话……”

何红珍把手捂在眼睛上,渐渐的指缝间溢出了泪水,姜明朋心脏狂跳着,听她喃喃自语似的说:“你怎么这么傻?

“既然找到了,为什么还要错过?

“算我求你了,你别再找了,咱们俩就在一起吧,好不好?”

“好,当然好。”

姜明朋站起来说:“咱们俩就在一起了,不再错过了。”

“我遇到了你,是老天给我最好的一个礼物,我要好好的待你,比爱我自己还要爱你!”

姜明朋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不知道在那个小包间里坐了多久,好像有三个小时了吧?

他们真的像好久不见的一对爱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先是将彼此的爱情观互相倾诉着。

何红珍发现,她和他所想的几乎一致,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扒下来似的,连细节的一模一样。

他们认为爱情,不能有一丝杂念,必须纯洁到底。

姜明朋说爱情就像蒸馏水,只需要氢和氧的成分,其余的一概屏弃。

爱情只能是两个人的溶合,金钱和权力都属于不必要的杂质,留存在爱情中间,爱情马上就会发酵会变质。

何红珍也完全同意这个观点,听对方讲这话时,她也在一直点头。

后来又讲到了人生观,姜明朋说人的生存价值就是完善自我,期待炫烂的一个完美过程。

或许死亡无法避免,或许命运一再虐待自己,或许前进的路上险阻重重,但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自己的信念,都不会改变自己前进的方向。

相信苦难是对自己的磨练,所以他不忘初心,努力向学,多汲取前人伟大的思想,期待着终有一天,他会绽放出最完美的自己。

姜明朋提到他所看到的认真专研过的哲学名著,从外国的苏格拉底柏拉图康德尼采到中国的老孔孟墨王阳明等等,从前人的观点,到他对他们的认知理解,以及自己的感悟和思想上的升华,都能侃侃而谈一一道来。

何红珍发现,姜明朋并不是在掉书包,而是结合自己的人生理解去印证大师们的观点,像是在为她讲大课,让她认同并理解自己的人生观。

何红珍很少这么认真的去听课了,她感觉这个姜明朋太神了,他一旦讲起了这些,口材就好得不得了,用词恰当精准,那语气抑扬顿挫像是在朗诵诗歌,并且每说到一处,都要细致讲解,认真评价,甚至要比那些大学校园里照本宣科的教授们要高明深刻得多。

这让何红珍越发的不可置信了,凭自己的学识,在这个蹬板车的面前,竟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尤其在争论某个不同的哲学观点时,她竟然被对方的论证给说服。这让何红珍又一次颠覆了对他的认知,现在在她的眼里,姜明朋成了一个学富五车的民间学者,是一个真正把学习当做爱好而不是生存技能的神人。

后来姜明朋又讲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他说他想成为像“珍重”那样的哲理作家,让自己的观点留存于世,至少不会被永远埋没。

他又说,只是在这个时代,像他那样的文字几乎没有销路,现在的人们只认同有经济价值的书籍,而不认同有思想价值的文章,所以他这么多年写了上千万字作品,迄今为止却没有一个读者。

“我可以做你的第一个读者。”此时何红珍已经毫无顾忌的依偎在他的怀里了,就像之前云馨在电话里教她的那样,变得小鸟依人了。

“那我太荣幸了,我要在我的文稿写上,献给我一生都在寻找的人,我最爱的人……”

说到这里,姜明朋一下子又卡顿了,他看看怀里这个美丽娇羞的女人,不禁自嘲的笑了:“我突然发现自己特别特别的蠢——我找了你那么久,终于把你找到了,却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这件事是不是太可笑了?”

何红珍一下子从温馨中回复到了现实,她从他的怀里抽出身,终于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她背对着他:“难道……你真想知道我是谁?”

“当然了,我已经爱上你了,可我却连爱的是谁都不知道,那我的爱还有什么意义?”

“可我不想说,我怕我说出来了,你会离开我。”

“难道你是《聊斋》里说的狐女吗?”

姜明朋笑了说:“没关系的,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哪怕你是画皮——我也认定你了。

“就算我下一刻被你吸尽了精血,死于非命,我也不后悔!我也没有任何怨言!

“谁让你是唯一一个懂我的女人了,谁让你是我唯一爱上的女人了,我愿意为你——彻底毁灭!”

何红珍转过身,深情满满的问:“无论我是谁,你都不会离开我?”

“当然不会。”姜明朋点头:“我怕的是,你离开我!”

“那我说了。”

“你说吧。”

“……”何红珍犹豫了好一阵,才指着茶桌上的那本书说:“我就是这本书的作者,我的名字叫何红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