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浊酒下肚,不胜酒力的洛凝眼神开始恍惚,神情也开始悲切。

在这个男人跟前,她可以抛下伪装,因为她的秘密,他全知道了,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事情了…

“你说,人为什么活的那么艰难?噢,不…是我的人生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难道是因为我的命硬,才克死了我身边的亲人?”

窗外哗哗的雨声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顾炎铆坐在她的对面回望着她雾色的眼,轻声道:“每个人活的都不容易,只是上天考验每个人的方法不一样罢了,你确实悲惨,可是有些人同你一样悲惨。”

洛凝莞尔一笑,弯下身子将滚落在地的空酒盏捡了起来,排在了桌子上,托着腮,笑道:“你说的是你吗?你的生活是怎样的?”

“不,我觉得我是幸运的,因为我遇见了一个人,从他身上我发现自己其实孤身一人并不是什么坏事。“饮下一杯酒,顾炎铆怅然道。

“谁?”借着酒劲,洛凝追根问底起来。

他唇边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渐渐回忆起来:“那个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一辈子生活在阴谋算计中,除了他的母亲,所有的人都恨不得他死。三岁不到,身上就被迫扛起了沉重的枷锁,走错一步就是蛇窟悬崖,连喝一口水也可能命丧当场,每天都活在这些刀光剑影中。这样的他,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比别人更狠,小小年纪就去了世界上最残酷的极地。”

洛凝全神贯注的听着他淡淡的话语,见他停了下来,不由出声问道:“极地是什么?”

顾炎铆神色一顿,连喝了几杯,才继续道:“这是个魔鬼训练地,能够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是世界上最顶尖的杀手。前提是要活着,只要活着,就能得到长老的独门武功,身经百战加上这独门武功,将会所向披靡。那个孩子,为能强大自己,毅然决然的来到了极地。没日没夜的残酷训练中,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人想要逃跑。可是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放弃妥协的话。在那里,他一呆,就是八年。最后,这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一百零八人还将面临着生与死的较量,因为他们,只能活着走出一个。每踏出一步,都将是踩着同伴的尸体…”

不知不觉她已经听入神了,只觉得心中有个答案蓬勃而出,她按耐住心里的想法,催促道:“然后呢?他肯定是最后活着出来的那一个吧!”

顾炎铆苦涩一笑:“幸运的是,这次活了两个。他不仅自己活了下来,还誓死将另一个人护了下来,就因为另一人在他快要饿死时,递给了他一小块馒头。他说,他是个知恩图报且非常记仇的人。对他好过得人,他涌泉相报。但是害过他的人,他也会十倍奉还于他。其实…他们活着出来时,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全身,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提起衣袂将脸上的残珠拭了去,碎发凌乱的散落在她的耳边,她淡淡道:“洛凝从不同情他人,可是这个孩子在最纯真的年纪就失去了所有的无邪。而自己…至少幸福无忧的过了六年美好的时光。”

“是的,所以不要轻易的自暴自弃,死亡并可怕,活下来的才是最难的那一个。”

神情凝重,洛凝几乎肯定的说道:“那个孩子是公子慕,而他拼死救下的人就是你吧!”

两人之间那短暂的对话,成就了现在这一片沉寂,相对无言。此时顾炎铆的眸光是惨淡无光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那黯淡的瞳似乎藏着回忆与伤痛,洛凝从来不知道,如公子慕这样一个残酷无情的男子也会有伤痛。原来残忍无情的人,都会有一段残酷的过往,是命运剥夺了他们最美好的纯真…

为什么,她的心会为他而痛…

缓了缓,顾炎铆神色恢复如常,淡淡问道:“你有什么东西在他手上?”

“兵符!我需要他手里的兵符…”

她的回答于他而言毫无意外,这个女子能活到今天,也就是满心的恨意支撑着她,假如连恨意也没有了,那她…

“你呢?你是他的师兄,你又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顾炎铆神色一僵,干干一笑:“没什么,我就是看上了他手里的一把宝剑而已。”

洛凝头晕晕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笑了笑:“你说他那么有钱,为什么还那么小气呢,呵呵…”

看着已经露出醉态的女子,顾炎铆好笑的摇了摇头,这把宝剑是天地幻化而来的,是再多钱财也买不到的,所以他软磨硬泡了他那么久,他都没有轻易给他。

“讨厌的公子慕…”

顾炎铆惊疑的回头看着已经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的女子,皱了皱眉。

他看的出来,这次沈陵曜对她是动了情的。如果她是个简单的女子,他倒是希望她能跟着他。可是世事沉浮,又世道紊乱,今后,他俩的路必定坎坷…

一声叹息,化在这春雨蒙蒙的夜晚。顾炎铆怜惜的为她披上披风,纵身一跃,朝桃林出口掠去。

燕妮在院落里来回踱步,看着雨势渐小,心一横,冲进了雨幕里。

自洛凝晕倒被带走后,她就忐忑不安,虽然已经将消息告诉了迦诺,可她还是觉得惶惶不安。

突然,一个身影从雨幕中渐渐走近。燕妮定睛一看,顿时欣喜的冲了过去。

“可算回来了。”

顾炎铆看了看这个真心担忧洛凝的侍女,笑了笑:“你还怕我将她卖了不成?”

燕妮尴尬的笑了笑,侧开身子,好让他进屋:“来的时候,公子就交代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她,所以我才那么担心的。”

“好了,她喝醉了,你去准备些暖胃的东西吧,好好照顾她,我走了。”

顾炎铆将昏睡的女子放在了床上,才转身离去。

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燕妮才呼出一口气。提心吊胆的一天可算是过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