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有你阿爸在呢…还有酋长爷爷,没事的,过会儿就好了。”

紧紧攥着魁木卿手腕的妇人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的巨响轰鸣令场中或稚嫩、或清丽的数十张面庞瞬间变色。而她最后的两句话,倒像是在对自己说。

若不是魁木卿在她开口时便凝神倾听,肯定也听不清她后面细弱蚊蝇的话。

“阿妈…”

“魂元波!这不是黄级魂兽,快散开!这是赤炎金猴!”

细心的魁木卿发现了阿妈脸上的苍白神色,刚想学着魁木风出声安慰,魁木金南像是见到什么极端恐怖一样的惊惧大吼猛然响起,盖过了他所能听到的所有声音。

紧接着,一道比之绚丽夕阳也不遑多让的火红光束倒映在所有人眼中,连不知美为何物的众多孩童也暂时忘却了呼吸。

魁木卿母子,却是失魂一般的死寂。

老酋长苍老疯狂的吼声过后,一道余者听之不清的浑厚嗓音,清晰无比的传到了母子二人耳中。

“不能退!魂术,叶尽木藏!”

相对于绚丽红光之后的滔天巨响来说,那道声音是如此微弱。但其中蕴藏的魁木卿从未听过的绝望固执,却在人群之中准确的找到了玲与卿。

那个声音主人不肯退却半步的源头!

毫无征兆的,一股魁木卿从未体会过的无助心慌从心内涌起。至于攥着他手腕已经控制不住颤抖身躯的玲,他甚至没来得及发现。

“阿爸!”只见他眸子一红,大如绿豆的泪珠从眼中掉出,悲呼一声后便想要甩开那只已经被冷汗浸湿颤抖不停的纤手。

“轰!吱……”

又是一声巨响,只是这次,还夹杂有一道人类发不出的野性嘶吼,一道无形却又强大至极的冲击之力肆虐场中,霎时间烟尘四起。

风沙中,那罐魁木卿打破之后有重新出现的烟魂草,再一次摔得黄土四溅。

烟尘过后,那股令魁木卿瘫坐在地的凶厉气息升至巅峰的同时,一只巨型猴子生生挤入众人眼中,形容可怖!

只见刻有魁木氏三个大字的黑石旁,一头十来米高的红色猴子正在用鼻子嗅着什么,额头一缕火红色的毛发随风摆动。

满是暴戾的深红色眸子,两颗裸露在空气中的森白獠牙,还有闪着寒光的利爪,让已经甩开束缚迈出右脚的魁木卿瞬间愣在原地。

“那是什么?”魁木卿稚嫩未去的脸上是一片与旁人无二的呆滞,眼角泪珠还兀自留着。

他没注意到的是,部落大门与众人所在“安全”之地的数间石屋,已尽数化为焦土!

“吱!”不等一众妇孺回神,那只魁木金南口中的赤炎金猴猛然捶胸长嘶。

周遭草木瑟瑟发抖,连魁木卿都能清楚感到吼声中蕴藏的狂躁凶戾。

从未见过这副景象的他,傻了一般愣在原地。唯有不知何时重新攥着他手腕的温婉妇人,明眸中带着希冀在眼前的废墟之中寻找着什么。

许是很久,许是一瞬,魁木卿恍然回神。

眼前恐怖名词化身的凶兽,除了捶胸长嘶之外好像并无其余动作。初闻暴戾,此时听在魁木卿耳中却有些痛楚的味道。

回头看去,只见包括他身后的玲在内的数十名魁木妇孺,皆是一副大难临头的绝望神情。

茫然之际,之前在他心内涌起的无助恐慌再次出现,正要重新甩开腕上束缚,朝着那个男人大步离去的方向跑去,魁木金南惊疑狂喜的声音却再次响彻天际。

“黄级巅峰…它只是黄级巅峰!风小子快闪开!待我来了解了这畜生!”

余音未尽,烟尘过后显得异常清冷的场中突然闪出一道刺目金芒。

接下来,魁木卿见到了他终其一生也难以忘记的画面。

惯性使然循声回望的魁木卿这才发现,那只比远处巨树还要高出一头的恐怖兽影脚下、准确说是“爪”下更为合适的地方,两道相比起来宛若蝇虫的人影正在快速变换位置。

后面一人竟是浑身金芒四射,像是他只从部落猎者手中见到的金色矿石一般,璀璨夺目。

而另外一道熟悉至极的背影,哪怕相隔甚远,他也几乎在瞬息之间确定了他的身份。

那人,不是整日对他咆哮不断的阿爸又是何人?身后攥着他手腕的温婉倩影更是控住不住一声“风哥”唤了出来。

在他看不见、或是根本没想起来要去注意的酋长石屋中,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倩也在同时移开了一直注视着魁木卿的目光,口中叫着“爷爷”的同时,两只璀璨如星的眸子也一同移到了“火红巨猴”的方向。

说来缓慢,实则从魁木金南狂喜开口起,只是过了眨眼时间而已。

“孽畜!纳命来!”魁木风刚刚退到急速掠来的魁木金南身后,那道怒欲发狂的苍老吼声即时响起。

像是感到了危险,形容可怖的赤炎金猴也顾不得痛苦长嘶,停下来的双爪巨山压顶一般从上拍下,凶焰滔天!

仅仅一只爪子,便比得上魁木金南干瘦身躯的赤炎金猴毛脸一动,人性化的露出一抹嘲讽神色。

“啊!”眼见举拳相迎的魁木金南像是扑火飞蛾一般,无数惊呼同时响起,其中,自然也包含了瞪大眼睛的魁木卿。

无数惊惧目光的注视下,一人一兽两道完全不成比例的身影撞在了一起。

瞬间,相撞之处像是世间金芒出世的源头一般,连“魂者”二字都是一知半解的众多魁木妇孺皆是掩面擦泪。

金芒过后,一道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轰然爆发。轰鸣声中,还夹杂有赤炎金猴的痛苦“吱吱”声。

被那道熟悉背影夺取了大半注意力的魁木卿母子步履踉跄,即便是被吹来的砂石刮出了道道血痕,那只紧紧攥着魁木卿手腕的白净纤手,依旧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

震耳欲聋的巨响余音未尽,魁木金南带有焦急苍老的吼声再次响起。

“风小子!你已被它重伤,快快后退,部落魂者随我上前!额前红毛便是这畜生的命门!”

在魁木卿影响中平日沉稳慈祥酋长爷爷,此刻像是受伤发狂的野兽一般。语中的疯狂暴怒,甚至比此时在硬土地上犁出两道丈许爪痕的赤炎金猴还要更胜一筹!

被焦急左右变得急促快速的话语,却显得有些前后不搭。

……

话音刚落,只见在魁木卿眼中凭空出现了四名身裹黑色兽皮的壮硕大汉,加上他此时脚不沾地倒退而来的阿爸,正好六人!

再然后,仅有十岁的魁木卿便被场中雨后彩虹一般绚烂的五道光芒占据了眼中所有。

金、黄、灰、青、红,五道光彩似破晓时分的曙光一样倒映在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中。

待到烟尘光彩皆散,出现魁木氏众人眼中的,是一片末日般的狼藉废墟。而那只凶焰滔天的赤炎金猴,已是浑身抽搐软倒在废墟之中。

它不断流出红白事物的猴脑上,正站着为魁木卿割出成人兽血的“疤脸族叔”。

只是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当日的取兽血的平静阴冷。胸口像是风箱一样剧烈起伏,颤抖不停、软吊在左边身体的左臂还在汩汩流血。

良久,静如水面的废墟中才传来翻倒石块的轰隆声,同样浑身是血的魁木金南五人随之冒出。其中,还有魁木卿唯一认识的林、岩二人。

而魁木风,也从距离魁木氏妇孺聚集处不远的倒塌石屋中满身尘土的踉跄走来。

魁木卿看得真切,他心内比远处高山还伟岸的阿爸,是被肆虐冲来的环形气浪吹“飞”的。

那间以赤炎金猴为中心方圆五十丈范围内幸存下来的石屋,也是在那时被倒飞而来的魁木风所撞塌。

“阿爸!呜呜呜,你怎么了阿爸,你起来啊,呜呜呜……”

这时,只见部落里跑出一名男童,对着躺在鲜血中的一名男子高声痛呼,魁木金南有些不忍的别过头。

他已经当了半辈子的酋长,那些躺在血泊里的族人大多是他看着长大的,怎能不心痛?

“酋长…”面色煞白、捂着左臂的疤脸男子走了过来。其余三人也跟在他身后,隐隐有些以他为中心的感觉。

连此时余怒未尽,满眼悲怆的魁木金南也不住投来一道赞许目光。

“罗小子,此次,多亏你了!”

被魁木风摸头耳语说得平静下来的魁木卿,也是此时才知道那疤脸中年的姓名,魁木罗!

只见他平静得近乎麻木的疤痕脸庞上扯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谦逊笑容,但也只维持了呼吸时间便正色说道:“酋长,十名族人……”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魁木金南闻言却瞬间收起了眼中的庆幸赞许,取而代之的,则是是一片浓郁沉痛。

“他们,是部落的英雄…你们,要永远记住他们!你们的丈夫、阿爸、儿子,是部落的英雄!”

本就落针可闻的部落中,魁木金南后面的大声悲呼清楚传到了每名魁木氏族人的耳中。

也是从现在,站在紧紧拉着手的魁木风与玲中间的魁木卿第一次听到了“英雄”这个名词。

震撼未退、却又多了些什么的稚嫩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花白发丝被风扬起的魁木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