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卿你已是内门弟子,怎不与我一道回隐月楼住?”

山顶暗黄圆石铺就小道上,当听到魁木孤卿要与狄龙一行同去迎客楼时,裴洋立即瞪大双目不解询问。

“师祖昨夜是如此叮嘱,身为徒孙,自是不敢也不愿违逆。”魁木孤卿摊了摊手满脸无奈,他倒是十分愿意去隐月楼中与同属内门的师弟师妹混个熟脸,再如何不擅交际也得修行过活不是?

裴洋随之释然,也不再过多询问,与魁木孤卿抱拳告辞后朝着隐月楼方向走去。按他想来,高人行事本就高深莫测,更何况是一向慎小谨微大长老?如此安排,自有其道理……

青璇后山。

璇玑子所居的木屋中极为罕见的亮起了柔和白光,光晕缭绕,却并不是此时在迎客楼中照亮了魁木孤卿视线的普通月石,而是采魂石精髓以独特手法打磨加工制成的莹灯。

屋内,莹灯照出的两道影子相对而坐,一道身形魁伟,一道稍稍瘦些。

“让他跟在池江寒左右,当真能够保他一命?”

若魁木孤卿在此便会发现,不过是一日未见,这位修为足以凭空化出一片雷海的老人已是眼窝深陷须发全白,仿佛一夕之间走完了他仅剩的七载光阴。

“你那徒孙命格奇特,我看来是命不久矣,通儿却测了四句谶语,说他:‘九方法尊共扶引,一世孤苦长生命。

君哀泪怨音魂散,万载苦闷意难平。’其意按我解来,是说他一生坎坷却自有贵人相助,绝不是早夭之相。九方是谁暂且不知,但那法尊,便是说的执法尊主。”

脑中闪过那个有着一只重瞳右眼的麻衣少年,璇玑子长叹一声,“命理术数,左道旁门,焉能信之?”。

陌河凝视着身前气冷神衰耳轮发黑的老友,眼中泛起的不忍悯然脱口而后,“非是信与不信,这是命!初代巨子曾留有训诫,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若不管他也定能逢凶化吉,强加干涉之因果,你…背负不起啊!”。

陌河胸腔起伏,说到后面已是拍桌站起。好在木屋已被二人共同展开的魂元力场所笼罩,震得门窗发颤的愤怒喝声并未传出半点。

璇玑子目不转睛盯着即便站起也比他高不了多少的陌河看了半晌,突然展颜笑道:“你还是陌河?连姬彦都说你尽得门中太上忘情道之精髓。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你修到哪里去了…

再说我若不管…谁来管?这因果,该算在那小兔崽子头上,为了个薄情女子,竟能把命也丢了。早知如此,当初收他做个杂役弟子便好…”

说到此处,璇玑子收回目光面色骤肃,“这是家事,你若干涉,大哥我死不瞑目!”

不见半缕魂元,话中带出的冷意仍旧骇得陌河脸面泛白踉跄后退,那一句“大哥死不瞑目”,让他如同生生受了一道帝境魂术。

茫茫魂道,能寻一意气相投言谈投机之人结伴前行是如何不易?

陌河唇齿颤动,终只是把紧握着的双拳放到桌上,愤愤点头。

“还有一事我想不透”,璇玑子话锋一转,却瞥见对面一样是满脸皱纹的陌河眼中噙满泪水,一时苦笑不得,“你算出熊绝会来,以我此时的修为,还能死在他手上不成?”

陌河揉了揉眼,“此事我也想不通,除非两名修为远远强于你的魂者同时出手,可即便算上姬彦巨子,整个永魂能有此修为的魂者都不超出一手之数。

池家掌座绝不会与熊绝一同出手,巨子闭关参悟也已到了紧要关头,不然也不会让我带着通儿来参与问道,除此之外,莫非…他请动了战天策!?”

胡言自语的陌河用力摇了摇头,“不对,战天策与池江寒有夺妻之恨,曾立过终身不出北洲半步的魂誓。我还不信了,他熊绝难道还能修成了无上境?”

璇玑子闻言沉默下来,抬眼透过创魂力场看向窗外他守了将近一生的青璇主峰。那方向,有青叶所居的长生苑,有内门弟子所居的隐月楼,有非掌魂贵客不能住的迎客高楼。

最后,定格在迎客三楼靠近木梯的一间寻常客房,不再幽深凌厉的眼瞳中倒映着盘膝修行的少年身影。

……

话别裴洋后,魁木孤卿快步追上了狄龙一行。像是听到身后脚步才回头的池墨泪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后接着方才与池江寒的话说道:“我说你怎会破天荒让我出来,好!那就以此次青壮试剑为准。夺魁之人,便是我池墨泪之夫君,无论他是无根游魂还是主城公子,亦或是杀人魔头、百岁老叟,我都顺你的意。”

魁木孤卿闻声驻足,夜色掩饰下的双拳瞬间紧握。便是离他最近的狄龙,也察觉不到其心内汹涌而起的无端怒意,只是瞪大双目诧异盯着一直以他大大哥自居的池大小姐。

方才,不是她说的要自己做主吗?师尊也同意了,为会何突然变卦呢?

狄龙至死都未想通临时变卦的池墨泪所为何故,于他来说,只要努力修行能帮上大哥便好了,至多再加上一条尊师重道,其他,关他何事?

池江寒若有所思看了看低头不语的魁木孤卿,随后长叹一声,迈步朝着灯火通明的迎客楼中走去。

一直到盘膝坐下,魁木孤卿也只与狄龙说了句“白日闻道有所得,今夜要巩固一番”,狄龙立即知趣把房舍留给大哥一人,而他则是敲响了白沙房门。

即便在殿中,狄龙也要隔三差五去干感受一下足以令常人疯魔的尊境煞气。只有身处其中,脑中的另一个他才会短暂平静。

魁木孤卿双目紧闭,捏成修行印法的十指指节隐隐泛白,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静下心来。

“夺魁之人,便是我池墨泪之夫君!”

女子说话时明眸中泛起的清冷、愤然,以及一抹他来不及看到的哀怨,统统化作此时的无端生出的夜半烦躁。心内好像压了一团极炽烈的火焰,这样的情绪,他今日之前从未有过。

躁动恍惚中,为求修行时那一抹无为空灵的魁木孤卿不自觉放松了对无上秘宝的束缚,一时山魂呼啸,如脱缰野马。

正在观望此处的璇玑子面色突变,来不及与陌河言说便消失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