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池郡郡王府,花园。
转眼到了又一年的夏季,赏心湖的荷花开得美极了。
绛红色的小蜻蜓扇动着羽翼在嫩绿的荷叶、粉红的荷花中穿梭飞舞,热闹非凡。湖水里,红的、墨的、金黄的大鱼、小鱼欢快地游来荡去,戏耍得不亦乐乎。偶尔还会有几只调皮的蜻蜓,扑哧扑哧地飞到水面上,又嗖地一声飞快地掠过,惊起了几圈涟漪,也吓跑了几条胆小的鱼儿。
花园里各色花卉争相斗艳,红的娇艳欲滴,紫的神秘莫测,蓝的优雅,白的朴素纯洁,应有尽有,让人应接不暇。
几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亭立于花丛之中,个个挎着小花篮,青葱纤指或拈或拢地采着花瓣。小姑娘们正值花样年纪,最是喜欢闹腾,此时却是安分得很。
管事的大丫头满意地笑了笑,放心离开了。她哪会知道,她才离开片刻,那花园里就闹腾得不成样子了。
一个年纪稍长的姑娘三步两跳就到了花园口,像模像样地望风,里头的姑娘叽叽喳喳聊了开来。都是些情窦初开的女孩,话题无非就是哪家的胭脂水粉好用,哪个新来的小厮俊俏,哪个路过的凌家军英姿不凡云云。说着说着,话口子越发宽敞了。
“你们不觉得最近咱们郡王……额,行事有些怪异吗?”个子最矮的小丫鬟道。
“怎么怪异?小翠,你别胡说。”主子之事,岂可乱议?
“难道你们不觉得郡王待云公子有点奇怪吗?”小翠继续道。
在郡王府,云青永远都是话题中心。凌风、莫北、刑天地位摆在那,姑娘们轻易不敢乱议。可云青不同,无官无职,待人也亲和,模样又生得俊秀非凡,这府里的丫头可是个个对她仰慕得很。对她自然也更关注一些。
“你这么一说,我也这么觉得了。郡王经常若有所思地看着云公子,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另一个小丫鬟道。
“不过,我们云公子长得这么俊,任谁都想多看两眼吧?刑将军不也时常看着云公子吗?再说咱们这谁没盯着云公子发过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又一个小丫鬟道。
“起初我也是这么觉得。”顿了顿,小翠警觉地往花园口望了眼,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昨日我不是去清风苑给阿绿姐姐送花吗?结果阿绿姐姐临时有事出去了。我本想放下花瓶就走的,谁知才掀起一点内室的门帘就看到,就看到……”
也不知是故意吊人胃口还是真地难以启齿,小翠说到精彩处便咬着嘴唇不肯开口了。
“看到什么啊?小翠,别卖关子了,急死我们了。”丫头们都好奇极了,瞪圆了眼睛看着小翠,期待着趣闻的后续。
“看到……”小翠又压低了些声音,“看到郡王从后面抱着云公子……”
“啊!”姑娘们齐齐发出一阵惊叹。
“然后呢?”一个丫头涨红着脸追问道。
“没有然后了,我吓得赶快出来了。”小翠拍着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花园里又是一片唏嘘之声。片刻之后才有人试探着问道:“你们说,我们的郡王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
“胡说!”立即有人呵斥道。
断袖之癖?此事岂可乱议?
“小翠,兴许是你看错了吧?兴许郡王和云公子一前一后站着,从你那个角度看过去像抱着而已。”有人猜测道。
“可能是吧。”小翠摸着脑门道,也许是看错了吧。可是,她明明瞧见郡王的手放在云公子的腰上,这又作何解释?难不成是在替她挠痒痒?
“不过,我来府上都好几年了,确实从未见过郡王有过什么女人。本来还觉得刑姑娘会是我们未来的女主人,但郡王对刑姑娘向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两人看起来倒更像是兄妹。郡王待莫将军、刑将军如兄弟,但更多的是信任,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平时看来也并不十分亲近。倒是那位云公子,郡王待她甚为偏护,似乎将她看做需要被保护的人了。这也难怪小翠会这么想了。”其中有个丫鬟看起来是有些学识的,分析得头头是道。
男人对女人的爱本来就包含了保护欲,愈是大男人,愈是喜欢小女人。所谓英雄冢、温柔乡便是这个道理。
其他姑娘皆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在说什么?”突然,一道清丽的女声从入口处传来。
众人一看,花园口正站着两位绝代佳人,竟是刑鸢和红袖,而那位负责把风的丫鬟早已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不敢言语。
姑娘们皆是一阵心慌,赶忙放下花篮,齐齐在花丛前的空地上跪了下来。
“我听你们刚才在议论凌大哥?”刑鸢摇着步子走近,柔声问道。
姑娘们既没有勇气承认也没有胆子撒谎否认,于是都选择沉默不言,头越埋越下,直至抵着手背。
刑鸢向来待下人也还算宽厚,但也只是宽厚罢了,完全说不上亲和。所以府上的丫头不太能摸得清她的脾气,愈加对她敬畏了。
就说刚才那句简简单单的问话吧,她的嗓音是十分温柔的,可她的眼神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说话的语调也异于平日。
见这些姑娘个个胆战心惊的样子,刑鸢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到底她也算是这座郡王府里的主子,不是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她还是微笑着说道:“我在这也只能算个客人,所以这郡王府的事本不该我管。不过,哪有丫鬟肆意议论主人家的道理?”
郡王府待下人一向宽厚,所以她自从搬进这里以后一直都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从不苛待下人,就是怕落人口实,引起凌风的不满。如今见自己的话还有几分威信,刑鸢决定见好就收,不能破坏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于是她说话时一直保持着微笑,算是安抚。
“妹妹,你就别生气了。”一旁的红袖劝道,“只不过是些乱嚼舌根的小丫头,你就别跟她们置气了。”
“你懂什么?”刑鸢颇有些鄙夷地看了红袖一眼。
刑鸢原本已经打算就此作罢,红袖这一开口倒像是火上浇油了。这郡王府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她红袖开口了?
刑鸢本来就不太喜欢红袖,若不是碍着凌风的安排,她才不屑和一个风尘女子同住同行呢。
想到这个,刑鸢不禁有些心烦意乱了。她是刑天的亲妹妹,所以她可以住在郡王府,还有了自己的小鸢小筑。红袖是阿青的姐姐,一个婢女的姐姐而已,凭什么她可以与她同住同行?
“你没听她们怎么说凌大哥的吗?这像话吗?”刑鸢没好气地反驳。
红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刑鸢见她这般,又看了看跪伏在地丫头们,心下一惊,立刻明白过来。若是此时发难,岂不是中了她的计?那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岂不白费?
于是她柔声劝道:“你们听好,我看你们年纪尚幼,还不太知事,所以这一次我就不追究了。凌大哥待下人一向宽厚,你们亦要懂得感恩才是。如若再让我发现你们在乱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就不要怪我去告诉凌大哥。”
她这番话说得极为精巧,表达了自己的恩惠,也拉近了自己与凌风的关系,大有恩威并施之意。
“是。”丫头们都如释重负地应道,果然一个个都是感恩戴德的样子。
刑鸢满意地笑了笑,旋身往外走去。她对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说辞也是颇为自喜的,所以神态上不免有些倨傲了。
红袖见她一个人高傲地走在了最前面,舔着嘴角笑了笑,跟了上去。
“刑姑娘,你就别生气了。”出了花园,红袖再次劝道。
她当然知道刑鸢并未十分在意那些小丫头的笑言,但是她就是想要她在意。
“不过……”话锋一转,红袖一边观察刑鸢的神色一边说道,“我倒觉得那些丫头说得也不无道理,恕我直言,我也觉得凌郡王对云公子有些……特别。”
顿了顿,她又道:“怎么说呢,凌郡王看云公子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你仔细回想一下,凌郡王平常冷冰冰的一个人,是不是每次一看她,整个人就变得温柔了?就像是寒冰遇上了温泉,一点儿一点儿地在融化。”
红袖一直观察着刑鸢的神色,只见她开口欲反驳却又找不到反驳之辞,欲言又止倒是失了底气。
刑鸢紧锁着眉头,心里头一边想着不可能,一边却又不得不承认红袖的话确有道理。的确,她也觉得凌大哥待云青特殊了些。
这厢红袖又继续道:“我还看到过凌郡王亲自陪着云公子在校练场练剑呢。按理说,云公子只是个新兵,怎么够资格让凌郡王,你的凌大将军亲自陪练呢?连莫将军、刑将军都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不是吗?”
刑鸢心里一阵慌乱,蓦地停下了脚步。想了想还是瞪着红袖道:“莫要胡说!”
刑鸢说着径自往小鸢小筑走去,完全没有要继续与红袖同行的意思。
红袖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离开时有些凌乱的脚步,嘴角为翘,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和一丝玩味。“很快就会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