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山风吹到这里,微微拂动着埋没到小腿的青草,玄崖胸前的衣襟也在微微颤动,他神色奇异的看着前面。
那是一枚透着浓香的小巧朱果,圆润中还带着一丝嫣红,滴滴晶莹剔透的白露如泪斑点缀在上面。
佘粼用一只手掌将它轻轻托起,一缕血红的气流在那朱果四周持续萦绕着。她面色阴沉无比,心却在滴血,这般心痛实在是宛如割肉。
“什么玩意。”玄崖甚至能够嗅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清香,这味香实令他口齿生津,饥渴难耐,有股来自心底深处的欲望砰然爆发。
“咕噜!”他听到了自己咽吐沫的声音,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贪婪的舒张着,就连各个感官也似乎有了短暂的提升。
他的五感本就异于常人,但现在却有种感觉,那便是自己的嗅觉和视觉仿佛敏锐了那么一点。
“好东西。”玄崖立即换了一副好脸色,快若闪电伸手便要去夺,但扑了个空。
佘粼迅速将那枚朱果死死护住,声音冰冷似北方的寒风:“你先告诉我看押他的人换成了谁?”
玄崖神色漠然,目光在那朱果和她之间来回扫动,片刻后僵硬地说道:“是三个中年人,应该是北镇狱里的酷吏,其中两个没什么印象,不过另外一个好像是被称为镇什么的混账东西。”
说到这里,他隐现怒色。
佘粼娇躯豁然震动,攥住玄崖的手死活不撒开,“是不是那个右脸被发簪划伤的镇万谷?”
玄崖思考了一会,想起那个被称为镇大人的酷吏,原来脸上的伤疤是被簪子划伤,怪不得那疤痕看起来很细。
“应该是。”他今天一反常态的很有耐心,冲对方点了点头。
“若如此便是难逢之良机!”佘粼发狂地大声尖叫,珊瑚红的衣裙迎风鼓荡,猩红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中,骤然传来的锐利疼痛她却毫不在乎,哪还有一点平常的懒散懈怠。
手上一轻,那颗朱果被玄崖闪电般的夺在了怀中,她也只是在尖叫之后沉默的愣在了原地,神色呆滞,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下去。
远处山峰迭起,一丛丛高耸的树冠伫立峰顶。
树影婆娑,卷起来几片薄绿的残叶,摇曳的山风吹乱了她额间的发丝,她用手将其中一些拢在了耳后,轻声叹道:“百妖果,凝聚气血之力,铸强横之肉身。既然给了你……”
佘粼无力地垂下头:“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我也累了。”
玄崖搞不懂她一会激动一会呆立是抽了什么疯,但得了便宜还是令他喜笑颜开,早就迈开腿飞速下山了,哪还有功夫去管别人。
……
犹如白练的瀑布倒泻与险峻的崖壁之间,蕴含冲击之力的水流喷涌迸发轰轰隆隆撞击在下方的光滑山石上,激起一片白蒙蒙的雾气,水珠四溅。
一朵朵白色的水花翻腾而起,发出“哗哗”的声响。导师陈璇站在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上,前方清澈透底的湖面如同碧绿无暇的翡翠,她的四位弟子正闭目盘坐于湖底之中。湖里有种庞大的水压将他们牢牢禁锢在原地,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而随着水流缓缓荡开,虽然很细微但还是逃不过陈璇的眼睛。
她微微蹙眉,心中不悦:“这点压力就承受不住?灵力不许外泄!”瞥见一旁衣服已经干透的风化尘,问道:“你确定你没看错?”
对方犹自心悸地应道:“是的,那人一身铁索,看上去毫无修为可身上戾气深重,被三位酷吏看押还有反抗的力量,更奇怪的是他似乎还认识玄崖的导师佘粼。”
陈璇神色一动,转身凝重的对着他:“我曾听说过十几年前有人背叛对其恩重如山的盘陆学院,残害无数同门,后被两位院长合力擒拿,囚于北镇狱最深处,不见天日……”
“学院对其恩重如山,结果反倒是养虎为患,当年许多弟子,导师甚至是执事殿主等人都惨遭毒手,这种白眼狼真是死不足惜!”
她言语激烈,饱含了某种浓浓的憎恶,对于这看上去似乎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她向来是不吝愤恨的。
风化尘愕然良久,吞吞吐吐的道:“导师的意思是那个身披枷锁的人就是……”他想起那日煞气冲天,众生之下皆为草木的恐怖乱象忍不住心下颤栗。
“至于跟佘粼的关系并不清楚。哼,一丘之貉,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陈璇没有回答他,而是缓缓摇头,“这是我外公告诉我的。此事跟你也并无关系,你好生修炼即可。”
陈璇一挥衣袖不再说话,风化尘知道对方的外公就是副院长万俟渊。他虽满腹疑问但看对方讳莫如深的样子也不敢多问,修长的身形晃动一个纵越似风中扶柳般飘向湖面,片刻后水波摇荡,连水花都没有喷溅出来,整个人快速而又无声的潜进了湖水深处。
陈璇平静下来,可回想起风化尘的描述也不由得心存了芥蒂,一双翠绿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和不解。她伤神地抚了抚额头。
北镇狱三面环山,臭名昭著的内牢是关押全部罪犯的集中营,这里阴晦,漆黑,森寒,远离了温暖的日光和希望,被囚禁在这里的人似乎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这里面大部分是大奸大恶之徒,但除了一人——一个发丝凌乱,浑身脏兮兮长年披戴着沉重枷锁的囚犯,一直以来他孤独又沉默,经常一个人遥望着远方,就像是一块沉重的磐石那般寂静无言。纵使有万风吹压,也不能使他低头片刻。
一位窈窕妩媚略带风骚的美艳女人出现在这污秽之地,她身披一袭珊瑚色长裙,裙底绣有浅紫花纹,长发被一根墨色竹簪高高盘起,款款而来香风拂面吸引了众多男人的目光,他们看得心头火热两眼发直,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
这里毕竟不是学院内部,而是声名狼藉的监狱,这里就连空气都弥漫着冷重和僵硬,所以少有女性出没,即便有那也是歪瓜裂枣、膀大腰圆的,激不起那些狱卒、酷吏的丝毫兴趣,哪曾像现在这般陡然出现位娇俏佳人。
一点绛唇殷红似血,盘起的长发黑得发亮,娇娆的躯体莹白胜雪,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嘴角挂着莫测的微笑,粘住了。
她的面前是一口几乎要干裂开的枯井,井口小的仅容两人通过,井壁有两侧凸起且冰凉黝黑似精铁浇灌,但只有观望的狱卒才知道这是由一种罕见的石料堆砌成的,能吸收灵力震动的力量。
从上方俯视井里深邃不见底,宛如一头张开嘴巴的巨蛇露出里面不见天日的内腑。
这就是内牢的入口了。
井口有丝丝戾气蔓延飘荡,即使现在炎日当头,也抵不住那阵阵寒意。方圆百米无人看守,就连在北镇狱长年担任狱卒的人都不愿在这般地界停留片刻。
但随着佘粼的停顿,有不少吹着尖利口哨一阵哄笑的狱卒见状呆了呆,一位皮肤黝黑身材粗短的中年狱卒就奇道:“哎,美人儿你去那干嘛?”
“那不是你个娇滴滴的女人该去的地方。”有人冲她呼道。
佘粼突然冲那个说话的狱卒回眸一笑,眼波妩媚流转,咯咯荡笑道:“这位狱卒大哥,你知道镇万谷可在下面?”声音柔媚,轻佻撩人。
后者本来被她的软声细语迷得心旌荡漾,可细听之后有了短暂的惊愕,他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确定要找镇酷吏?”狱卒缓了缓神,不太相信的问道。心道:这不是狼入虎口吗?谁都知道那个刀头舔蜜的镇万谷无色不欢,而且为人凶恶恣睢,如此风情万种的尤物要是落到他手里那还能有好?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镇大人前两天押着一位囚犯回来,现在应该就在下面。哎,你找他所为何事啊?”
周围响起一片扼腕痛惜声,然后有人便是唾沫飞溅,指着那位酷吏就开始了痛骂。
“你闭嘴!”佘粼突然间冷淡了下来,厌恶的瞥了瞥酷吏以及后面虎视眈眈站立的一群男人,那些耸动的人影一个个目光贪婪,对其垂涎三尺,她的胃部早就像吞了苍蝇一般在恶心翻涌。
“滚开,别在这里碍老娘的眼!”
那狱卒一愣,一时摸不着头脑了。
佘粼前后变脸的速度实在太快,前一秒还妩媚温软,下一秒则丝毫不掩饰对他们的嫌恶反感。如一只高傲的天鹅,岂会与那泥水中的蛤蟆有交集,恐怕看多一眼都会增一分恶心。
“还不滚?”劲风刮来,见到狱卒还愣愣的挡在面前,佘粼哪还给时间容他反应,直接抬起一脚踢中了他的肩头。
一声惨呼,肩骨碎裂的狱卒倒跌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