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京都,这样的事不多见但也不算少见,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可以在这座鱼龙混杂的大泥塘中只手遮天,就算世人眼中顶了天的大人物,到这里也只如投进大海里的一粒沙石,兴不起半点浪花。

因为这里是洛京,是整个天下的中心。

……

……

繁华街道的尽头,有一处狭窄的巷子,夕阳黄昏落下的最后一抹余辉,正好斜落在这处巷子里,一半光明一半黑暗,像是分隔了阴阳,泾渭分明,越往里走越是安静,只偶尔能听到轻碎的脚步声和咳嗽声。

巷子的尽头出现了三个人,他们聚集在一起,却彼此不说话,而是沉默的等待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中一人轻声说道:“看来他们的确没有发现异常,当然,就算发现了,他们也不敢声张。”

说话的那人唇红齿白,眉目清秀,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着一身淡青色袍子,上面绣着文竹,看上去正气十足,举手抬足间有种领袖的气度,让人不由生出折服的心思来,话语之间,有种天地万物尽在掌握的自信,他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册书卷,书生意气尽显无余。

“我家师兄说过,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就像你我在京中的行动,终究瞒不过钦天监的耳目,而他们之所以到现在还无动于衷,是忌惮你我身后的三家势力,更是因为当今乾帝的心怀,已经宽广到足够容纳一切。”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年轻道人,凤目剑眉,面色红润,身穿青紫道袍,挽了个流云髻,身后还背着一把陈旧的桃木剑,站立如青松挺拔,话语之间,那把桃木短剑轻轻颤动,如有灵性一般,竖立在地,年轻道人对他揖礼,它便弯曲还礼。

“我家师兄还说过,尽人事才能知天命,不到乾京,便永远不知道那座城墙有多高大,就像没有见到你们之前,谁也不知道与彼此齐名的三个年轻人,到底是何等实力。”

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微微阖目,抬头看着远方高耸入云的城楼,淡淡说道:“难道现在你就知道了?”

年轻道人沉吟片刻,如实答道:“不知道。”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家师兄说过,这世上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但不妨碍我们去好奇。”

年轻书生挑眉微嘲说道:“你家师兄还真厉害,道家一门双圣子,这可是千年难遇的盛况,可惜这次未能一睹你师兄的风采。”

年轻道人仿佛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嘲讽,将那木剑捧在手中,轻声说道:“师兄说过,见剑如人至。”

年轻书生合上手中书卷,刚要说话,身旁盘坐在地始终沉默的第三人,终于开口说话。

“我佛慈悲。”

仅仅四个字,却如同一场春雨,浇灭了虚空中那看不到的火气。

两人同时转身,看向那个年轻僧人,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听闻你们佛门那位婆娑尊主是药佛转世,本以为这一世的佛子注定要落在她头上,但似乎所有人都猜错了,也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她。”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再次轻诵一声佛号。

原本已经渐渐黯淡的天色,似乎随着他这声佛号,又明亮了几分。

眼下这三个年轻人分别来自中原最神秘最强大的三个圣地,奉师门之命来到京都,却又不约而同的摆脱了身后之人,在这里聚首。

如同是宿命的安排,尽管他们都不相信这些。

忽然,巷陌里的三个年轻人同时抬起了头,看着远方的皇城,同时变得沉默起来。

因为骄傲而强大如他们,也要畏惧里面的那位存在。

不止是他们,就连他们身后的势力,临行之前,也曾郑重其事的嘱咐过他们。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在京都动手。

因为谁也不知道,当年已经踏破那个境界的他,如今又到了何等地步。

对所有人来说,未知的才是最可怕。

年轻书生看着远方高耸入云的皇城,轻声说道:“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说完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手握桃木剑的年轻道人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去,自言自语道:“师兄还说过,之所以没有第四个圣地的出现,是因为那人不愿意。”

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

那闭目打坐的年轻僧人始终只有一句话。

“我佛慈悲。”

......

大乾五十七年,天下无数的天才少年汇聚京都,但其中最耀眼最神秘的莫过于这三位。

随着三人的离开,原本空荡无人的巷道里,开始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有无数身穿官袍的钦天监人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来到原本三人站立的地方。

其中一位官员身穿青紫官袍,脚踏黑色布靴,来到此处后,目光落在三人曾经停留的地方,微微挑眉。

“吩咐下去,盯好这三人,有任何消息,立刻汇报给我。”

话音刚落,几位黑袍人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而那位青紫官袍的男子,却是抬头看着三人远去的方向,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笑,说道:“三教圣地,看来还是按捺不住了。”

“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钦天监便是因为你们而存在。”

“陛下说过,雄鹰也好,蝼蚁也罢,都飞不出京都这片天空的,所以谁能笑到最后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戏的人开心就好。”

说完,摇了摇头,消失在巷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