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大雪。
乾京城中,阴云伴随着冷风,卷携着一片片的雪花吹落下来,初时还只是零星一点的白色,随着时间的推移,雪势越来越大,到最后好似一片片鹅毛从天飘落,仅仅半个时辰,整个乾京城,变成一片粉装玉琢的世界。
作为京城最富盛名的青楼,沐花楼一向是京中权贵消遣的好去处,大到王侯将相,小到青衣仕子,每日里往来这里的客人络绎不绝,早前有柳姓才子一句“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且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从中流传出来,沐花楼便一举成名,而前者却被圣上一句“且去填词”贬入凡尘,至此终身流连歌楼酒肆,不复被擢用,沐花楼也因此而得名,其中几位当红花魁更是因为柳生的词曲,红极一时,冠绝京都,有传闻歌妓如得到柳生为其作词,便身价十倍,是以在花坊之间,他柳生的名头要远远超过那些达官贵人,相传柳生过世后,每年都还有歌妓在他坟前致哀,而沐花楼中沐花两字,正是出自柳生当初的一首长短句中,当今这些花魁红牌,提及这位柳郎来,也多是心生暗慕,恨生不逢时。
至今还常有“凡花柳巷陌处,即能歌柳词”的说法。
因此沐花楼也成了天下风尘女子心中最是向往的地方,想亲眼一睹那位柳生留下的笔墨手迹。
沐花楼虽然名字里占一个楼字,但说楼却不是楼,占地几十亩,雕栏玉彻,富丽堂皇,比起寻常王侯家的行宫别院来,也丝毫不逞多让,五层的阁楼仅仅比远处皇城的城楼稍稍低了半截而已,站在上面,远处环城而绕的洛水河尽收眼下,风光秀色,一览无余。
门口停留着许许多多的鲜亮马车,精美雅致,有人高马大的豪奴伺候在旁,一看便是豪门大户出生,趾高气昂,气态不俗。
的确,以如今沐花楼在京中的声望,当之无愧的头号勾栏,能来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寻常百姓根本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动辄成百上千两银子的花销,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担得起的,难怪被道德学家们骂作流金淌银的肉店,但真正去过里面的人都知道,沐花楼虽是青楼,却都是清官人,卖艺不卖身,里面的女子各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起那些大家闺秀来还要出彩,哪怕是面对王侯将相这样的人物,也能做到不卑不亢,据说沐花楼背后的主子,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后台之大,连乾京府里的人都不敢轻易得罪,更何况来这里消费的,都是有身份的达官贵人,自诩高雅,沐花楼如此做派,正合心意。尤其是这两年,名为水月柔的女子横空出世,艳冠京都,让多少贵胄子弟死心塌地,恨不能一亲芳泽,每日里来沐花楼打望的年轻人,大多也都是冲着这位花魁的名声来的。
沐花楼内,一片热闹繁华,唯独三楼那处静雅别致的地方,显得有些僻静。
门外挂着“水月洞天”的牌坊,是那位花魁女子亲笔提下的字,笔迹清丽娟秀,自成一家。
此刻,一位国色天香,仙气飘逸的女子静静的站在窗边,抬头眺望远处,只看背影,便已是美到让人窒息。
这里是她的闺房,精巧雅致,牙帐粉纱,温润如玉的房间里面,让人生出无限的遐想。
她是沐花楼最富盛名的花魁,亦是整个大乾最为出色的三位女子之一,风华绝伦,名满天下。
地面铺着一层柔和的软裘,中央还有一尊精致的兽炭炉,烧着的是一两千金的龙涎香。
除她之外,这屋子里还站着一名少女,约莫是四五岁的年纪,亦是面容姣好,玲珑水致,手里捧着一卷书册,在轻声诵读,如黄莺鸣啼,悦耳动听,就这样一副仕女捧书的画面,若是得丹青好手记录下来,必然是绝世罕见的好画。
少女虽然在念书,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而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欲言又止。
花魁水月柔若有感应,回过神来,转身轻声说道:“让你好好念书,偏是不听,将来如何嫁得出去。”
少女闻言嘟起嘴,赌气说道:“那就不嫁了,一辈子待在小姐身边多好。”
女子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眉心,摇头无奈说道:“你啊你,总要吃了亏才能明白事理。”
少女闻言笑眯眯说道:“有姐姐在,才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去。”
“这里是乾京,天子脚下,局势之深,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就算是我,也步步如履薄冰。”
女子抬头看着远方飘雪,叹息说道。
少女撒娇说道:“知道啦,我的好姐姐,还有,你可知道那位蒲阳郡主已经来京都了,如今满城的贵胄弟子都翘首以待,恨不得出城去迎接,也只有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赏雪。”
“蒲海棠?她来京都了?”
女子闻言神色微动,轻声问道。
“是啊,消息早已传遍整个京都了,就连咱们沐花楼里,如今也在盛传,说小姐你的风头,就要被那蒲阳郡主压过了,我看这些人就是眼红嫉妒,见不得别人比她们好,哼哼,倒是忘了如今沐花楼这样热闹,是谁的功劳。”
“既然来了,那你便去备上一份厚礼,隔日送到她府上去,至于她接不接受,那就是她的事了,咱们的礼数不能丢。”
女子沉吟片刻,轻声说道。
“什么?还要给她送上厚礼,若是她拒之门外该如何是好,都知道这位蒲阳郡主性子高冷,向来不近人情,如今整个洛京城都盛传这件事,虽然不知她为何而来,但明显来者不善,同为天下三大奇女子,论姿色论才艺,姐姐何曾输过她半点,如何能向她低头?”
少女不解问道,口气忿忿不平。
“什么天下三大奇女子,那不过是好事者无聊的点评,当不得真,我与她素昧平生,又何来高低之说,她好歹是陛下亲笔御赐的郡主,此番入京,若是视而不见,便是咱们失了礼数,这才会沦为笑柄,明白了吗?”
女子缓缓说道,抬头看向远方,目光仿佛穿过了雪幕,看向繁华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