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没有道理可言。
比如喜欢上一个人。
陈丹青喜欢夜色,喜欢月华,更喜欢身边的人。
只是,天际的夜色终究去散去,那一轮明月终究会退去,身边的人,也终究去离去。
尽管此刻站在身边,但仿佛比任何时候都要久远,远到无法触及。
有些事情,开始了便看到了结果。
有些事情,开始了便没有了结果。
日月轮转,沧海桑田,十年过去,又有多少个十年的等待?
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但胜过说出口。
平静的夜,在这一方凶险的小世界里,却显得如此的静谧,以至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原来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平静,斩断情丝之人,又如何会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呢。
夜色里,月光下,风轻悄悄的吹着。
吹动她的秀发,有几缕黑丝在夜风中轻轻的抖动着,落在她的脸上,她轻轻的皱眉,似乎觉得这样的沉默,有些不适应,还有些本能的不安,聪慧如她,修行数十载,一路高歌猛进,从未有所谓的关隘可言,可对待这样莫名的心绪,却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她也会有一许许不安。
陈丹青默默的凝视着那张绝美的侧脸,从未像这样仔细的,认真的打量过,她就在他的身旁,从未这般的接近过,他看到月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落在她的鼻子上,落在她侧脸淡淡的绒毛上,风儿吹过,她的胸口缓缓起伏,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他如此接近过她。
陈丹青原本已经渐渐干涸的心,却仿佛突然被浇上了一场春雨,淅淅沥沥,润物细无声。
他缓缓抬头,看着头顶那一轮明月,轻声说道:“我想我后悔了。”
海棠姑娘睫毛不经意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月光如水,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似乎无论陈丹青做出怎样的决定,她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对呀,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的她。
“喜欢就是喜欢,这件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如果现在不说出口,将来未必就有机会了,所以我后悔了。”
海棠姑娘站在他身边,抬头看着同一轮明月。
她一袭雪色长袍,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跟他当初在饶城遇到的时候一样,还是一样的打扮。
陈丹青笑了笑,转头看着她,脱口而出道:“所以,海棠姑娘。”
少女挑了挑眉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喜欢你啊。”
少年轻轻说了一句,很轻,却比整个太行山都重。
海棠姑娘哦了一声,看了他一眼,问道:“然后呢?”
然后呢?
陈丹青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却从未想到这样的结果。
少年很纳闷,也很惆怅。
对比起海棠姑娘的淡定,他便有些不淡定了。
所以他很认真的在想这个问题。
想了很久。
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那么多然后,看一眼便觉得是一辈子了,余生很短,却也很长。
海棠姑娘问道:“所以所谓的喜欢,也只是一时冲动?”
陈丹青赶紧道:“两时三时四时五时,但绝对不是一时。”
他曾经听朱胖子说起过,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他可不愿意被海棠姑娘认为是这样。
陈丹青叹气道:“关于未来,我想过很多,结果一看到你,就不知道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心里想着,或许只是看一眼就满足了,至于未来,谁又管它呢。”
两人漫步月下,海棠姑娘问道:“这些年去哪里来?”
陈丹青看着远方,轻声说道:“遇到了当初神庙里遇到的那个女菩萨,一同闯入了一方被封印在岁月长河里的古城,见到了昔日的父母,也大概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后来遭遇了一些变故,在虚空废墟里漂泊了几年,总归还是活着回来了,后来想了想,人生苦短,修行者尚且朝闻道夕死可矣,有些话不说出口,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了。”
少女安静的听他说着,一直沉默着。
陈丹青说道:“当初我说会来看你,便一定会来,千山不能阻。”
海棠姑娘默不作声。
陈丹青抬头看着天空,笑着说道:“有些话不说出来,心里总是不舒坦,可说出来了,心里又有些空荡荡的。”
海棠姑娘看了他一眼,说道:“矫情。”
陈丹青转过头来,看着她近乎完美的侧脸,并不躲避她的目光,咧了咧嘴,笑容灿烂说道:“不错。”
海棠姑娘瞥了他一眼,似乎打算重新认识他一样,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陈丹青故作沉吟说道:“答案很长,你要听吗?”
海棠姑娘挑眉:“多长?”
陈丹青用手比划了下:“一辈子,这么长。”
少女身上剑气磅礴,冲天而起,将天穹上的阴云都冲散几分,口气冷冷说道:“出去几年,修为不见增长多高,口舌倒是滑腻了不少。”
陈丹青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赔笑说道:“不敢了不敢了。”
“不敢说还是不敢生气了?”海棠姑娘问道。
“都不敢了。”
“陈丹青。”
“啊。”
“我想说什么忘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啊……好。”
“怎么,不乐意?”
“不敢。”
“那你敢什么?”
“喜欢你已经花完了所有的勇气,所以什么也不敢了。”
陈丹青想了想,心中说道:“但好像也什么都敢了。”
书上说过,喜欢一个人,是软肋,更是铠甲。
他陈丹青喜欢海棠姑娘,好像也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像当初从饶城里出来一样,两个人有说有笑,累了躺在草地上休息,饿了烤鸡烤兔果腹,那时候的他们,并没有想太多关于未来的东西。
一想起这些啊,少年的嘴角就不禁微微翘了起来。
少女瞥了他一眼,见他在那里傻乎乎的笑着,哼了一声。
少年如梦初醒,不敢多想。
终究只是一场梦。
“我要走了。”
少女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我知道。”
陈丹青点了点头,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些,轻声说道:“蒲家留不住你,拓跋家也留不住,你的心在大道之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其实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
何止是蒲家和拓跋家。
他陈丹青又何尝不曾奢望过这些?
陈丹青看着他,犹豫片刻,伸出手来,第一次触摸她的发梢,轻轻拂过,说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