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李峰这些人显然不知道，王有成此刻正在沉浸在那种微妙的感觉之中，根本懒得理会几人的话。
“这，王老师不会是怕了吧？”
“对呀，怎么王老师一点反应也没有，真吓傻了？”
“快看快看，大家快看他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
熊宝春面无表情，看着王有成的模样，心中深深的叹息，这郑飞艺业惊人，王有成遭此打击，恐怕书法这条路就从此止步了。
好狠辣的用心！
那摄影记者蹲下身子，再度给发呆的王有成来了一张特写，而照片的标题，也迅速在他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帅哥展示书艺，对手吓到脸歪！
后排的那位女记者也是兴奋不已，这样的新闻，可不是随时都能有的，甚至能登上明天都市文化报的头条呢！
此时，张丽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火气，站起身朝着前方的演讲台走去：“你们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这是座谈会，是大家交流心得的地方，为何非要搞成这个样子，针尖对麦芒？”
“你是谁？”
不等郑飞开口，孙姓老者斜着眼瞧了瞧张丽，声音冷淡。
“我是他们的机构负责人！”张丽显然对这位孙姓老者无甚好感，语气里也没有半分尊敬。
“这是艺术的争端，是学术的分歧，不是工作事务上的。”孙姓老者道：“恐怕你还管不了这么宽！”
“是，我是管不了什么艺术，学术的。”张丽皱着眉头道：“不过我可不可以管我的员工，我们下午还有课，我们现在就要回去！”
张丽说完，便径走向王有成，生气的张丽别有一番冰冷的气质，那坐在王有成边上的几个人都自觉地让开了身。
“王老师！走吧，跟我回去！”张丽一把拉住了王有成的胳膊。
就在众人以为王有成要顺坡下驴的时候，就在大家都觉得这个借口真是足够拙劣的时候，就在所有的目光都纷纷表示不屑和失望的时候，就在李峰等人露出胜利表情的时候——王有成终于扬起了脸，张丽发现此刻的王有成，整个人的气质，都似乎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发生了改变。
一样还是那土里土气的穿着，一样还是那乱蓬蓬的头发——对了，是那双眼睛。
张丽看到，王有成原本那空洞洞的眼神，好像是霎时间恢复了清明，两只漆黑的眸子似乎变得异常的深邃。
那是一种真正的智者才有的眼神，与这样的眼神一接触，张丽有种全部的心思都被看穿的感觉。
王有成旁边的那棵水灵白菜也是眨巴着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过是片刻之间，眼前的这个人竟然像换了个人似得，全身上下陡然散出一种强大的自信——不对，那不是自信，那是一种来自身处高层次的人对于低层次者的冷漠俯视。
“张老师，不急于这一刻。”
王有成洒然一笑，说完便顺着众人早就让出来的过道走出去。
此刻的他昂首挺胸，略显消瘦的背影，看上去却有种沉稳之感，尤其是那闲庭信步的姿态，更是有种洒脱不羁。
来到演讲台上，郑飞再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微笑，还用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有成连看都没有看，直接拿起桌上的清水和墨条，往砚池之中注入了些清水，将墨条放在砚台之中，使劲研磨起来。
众人看他这研磨的姿势，殊无美感可言，连最后一丝期待感也都失去了。
王有成没有理会台下的窃窃私语，眼神专注地看向飞速搅动的墨条，只见那墨色渐浓，墨子之中的墨色和胶质已经融合完毕，便将砚台轻轻放下。
拿起先前郑飞用的毛笔，直接放入砚池之中，吸足了墨汁之后，也不舔笔，直接挥毫抖腕。
在演讲台之下的众人见他挥笔之间气势非凡，这下都有些讶异了，莫不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吧？
当然在台下的人，可看不到他都写了什么，可是演讲台上的郑飞则不一样。
在王有成挥毫的一瞬间，他就只看到桌子上的那张宣纸被浓墨洇染，大片大片的黑色连在一起，宛如涂鸦。
他差点就笑出声来，这王有成还真是会装神弄鬼，以为乱涂一气，能蒙混过关。
这里可是艺术座谈会的现场，在座浸淫书法多年的高手不知凡几，哪里是能唬得过去的？
而且他根本就看不出来王有成到底写的是什么字，更不用说字体了。
收笔之后，不待墨色干透，王有成便扔下手里的毛笔，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张老师，走吧，回去上课！”
众人纷纷侧目，望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大门，都再次小声议论起来。
摇头者有之，首肯者有之，只有寥寥数人保持着淡然之色。
当两位礼仪小姐将王有成的书法展示在众人面前时，连那些没有学过书法的，别的课目的老师也都纷纷大笑起来。
“难怪着急要走，这写的是什么玩意儿？”
“就这个，还能当书法老师，我儿子也写的比他好啊！”
“这算啥，王老师这玩的是泼墨山水呢？”
李峰以及那位林老师都笑了，笑的很开心，事实证明，他们的话没有错，王有成的确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而过道里的熊宝春也是望向那副‘大作’，难道，我真的看走眼了，这人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嗯？
这，这是？
片刻之后，熊宝春如遭雷殛，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颤栗起来，那张饱含沧桑，早已修炼宠辱不惊的脸庞，也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这是熊宝春二十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的失态状。
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熊宝春再往回看，哪里还有王有成的身影？
再环顾场中笑成一片的众人，熊宝春冷笑着，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演讲台走去。
拿起话筒，熊宝春平复了一下自己剧烈起伏气息，缓缓道：“是时候了，是时候，给那些卑鄙者一个回答。是时候了，是时候，让真理审判那些阴谋家。是时候，睁开别有用心的狗眼，看看这是不是你们的清平世界！”
激动的情绪使得熊宝春当场发飙，字字犹如高山坠石，砸向了李峰郑飞等人。
说完之后，他扔下话筒，一把抓住了那副字，将那张宣纸翻了个边，贴在了影视墙的正中间。
见到翻过边来的那副字，所有人都呆住了，那些嘲笑的声音，这一下就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垂头丧气的公鸡，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李峰则是长大了口，仿佛一口吞下了一整个大鸭蛋。
郑飞也是身躯一震，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紧握的双手上青筋露出如蚯蚓一般。
“现在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熊宝春扫了一眼头发灰白的男子，冷笑一声，朝着门外的方向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