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老先生言重了，您既然要考校晚辈，晚辈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有成尽管有着强大的底牌，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甚至可以在某些领域超越当世名家，达到别人不可企及的高度。
但是对熊宝春这种德艺双馨的老前辈，他还是比较敬重的。
而且王有成虽然刚刚迈入社会不久，但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看到熊宝春和颜悦色的笑脸，他自然知道对方没有恶意，甚至还在熊宝春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欣赏的意味。
熊宝春对王有成的这句客套话也十分满意，果然孺子可教，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王有成抬起左手，比划了一下，字斟句酌道：“我们在追求某种艺术的表现手法的时候，总是会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去解构前人的作品，慢慢地朝着某一个目标靠近着，但是越是靠近这个目标，我们就越感受到瓶颈的存在？”
说到这里，许多人都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似乎在所有艺术领域里都会碰到。
坐在王有成身边的水灵白菜也是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没想到王有成的一句话，竟然问出了自己冥思苦想都不得其法的疑惑。
王有成再次环顾四周，那些原本还对自己嗤之以鼻，将自己视作异类的人，此刻也都默不作声，似乎都在认真思索着自己所说的话。
坐在最后排的那位女记者，再次拿起笔来，在笔记本上刷刷刷地写了下来，又冲自己的同伴点了点头。
那位负责拍照的记者看着王有成这副打扮，不由得翻着眼皮，心说这报导要是配上此人的照片，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当成虚假新闻，毕竟这个家伙，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教艺术课的老师啊。
心中这么想着，手脚倒也没有闲着，微微蹲下身子，又给王有成的正脸来了个特写。
过了不一会儿，王有成又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每一种艺术，都会经历各种各样的瓶颈期，而且随着自身技艺的提升，瓶颈会不断的出现。而当我们每一次跨过了某个瓶颈之后，自以为抓住了自己追求的那个点的时候，就会突然发现，那个点变得更加遥远了。”
听王有成说到这里，那熊宝春才真正地瞪大了眼睛，满是皱纹的脸上，此刻也写满兴奋，他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说出了自己十多年前，才略有明悟的一个道理。
不谋而合！熊宝春心中闪过了这个词语，他相信，只要在艺术领域里，摸爬滚打个几十年，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领悟，只是他没有想到，说出这番话的竟然是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而且听这小伙子的同事说，他竟然不是科班出身，甚至没有师承，书法是全靠自学来的？
这简直不可思议！
“每一种艺术，都有着自己的各种各样的法度。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让我把字写得横平竖直，这横平竖直算不算法度？”
听到此处，即便是先前对王有成鄙夷不屑的那群人，也都露出会心的笑容，就仿佛回到了读书时的课堂之上，听着老师说到精彩之处，不约而同地点起头。
王有成抛出观点，又对自己的观点进行了解析，而且不时地举例论证，侃侃而谈，足足十几分钟，竟然一点赘述之言都没有，仅此一点，在场不少的年轻老师已经摇头叹息，自愧弗如。
“法度法度，它绝不仅仅单纯是那些玄妙的方法，而且也是艺术本身，对于不同层次的界定限制，这就是我们碰到的瓶颈。跨过一道法度，就会有更高的法度来约束你，然而艺术是没有终点的，只要你想追求更高的境界，那么你就要不停地跨域着法度的约束！”
众人这才算真正的理解了王有成说的意思，很多有瓶颈的感觉，却不知道原因的人，几乎有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
“这，就是我说的，艺术，在追求的法度之外！”
王有成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熊宝春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便是全场一浪盖过一浪的掌声！
李峰的脸色难看至极，他一直渴望得到这样的掌声，可就是这样的掌声，却是送给王有成的！这声音注入他的耳中，就好像一道道尖刺，几乎要刺穿他脆弱的耳膜！
我不甘心，不！李峰心中怒吼！
“幸好幸好，我没有张口就说，跟这位助教老师的真知灼见相比，我这打了半天的腹稿，简直就像个憋了几个钟头的屁。”
“我看这应该是对熊老的话题，最完美的回答了吧！”
“哎，你看那林老师，先前说的那叫什么玩意，尽想着怎么出风头，还对人家指手画脚，品头论足的，真不害臊！”
“不对吧，我怎么记得你先前也在摇旗呐喊，让这位王老师给大家道歉来着？”
“咳咳咳……误会，都是误会！”
熊宝春将话筒放下，朝着演讲台下走去，一路走到王有成的那一排，站在过道上，面带笑容：“听他们说你是半路出家，没有老师？”
“大概是的。”
王有成只能这样回答，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的书法技能来自一个神奇的系统吧？
“那你看看，有没有打算要拜一个老师呢？”
熊宝春显然是起了爱才之心，这番话也说得十分明显。
听到熊宝春的话，在座的许多年轻的书法老师，先是一脸难以置信，接着就变成了钦羡不已的表情。
这熊宝春是谁，在海州书法界那已经是有数的几位，而且据说他收徒极为严苛，能够成为他的弟子，对于许多人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而且一旦成为他的弟子，身价也会跟着倍增，就算当书法老师，课时费也会陡然倍增！
王有成也没想到，熊宝春竟然会是这种心思，一时之间是既感且佩。
之所以感动，是因为自己今天的这番言论，虽然最后说得圆满了，但是肯定得罪了一批人，熊老在这时候站出来，就是宣告要罩着自己。
佩服的是，他年逾古稀，竟然会主动提出收自己为徒，丝毫没有作为一方名宿的骄矜自持。
王有成当然不可能真的当他的徒弟，不过熊老的盛情似乎也不太好拒绝。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这会议大厅里再度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