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沁默默按住她的秀发,轻轻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如烟忍不住笑了,却觉得这一笑,牵动了伤口,她暗自皱眉,没有表现出来:“民间传说,四皇子对皇权地位不在意,只是闲云野鹤,流连红装,看来都是真的。”
李沁扶住她的肩膀:“过去那些都是掩人耳目的把戏,那些我和其他女子鬼混的传言,都是为了让皇兄们不至于提防和为难我。但此刻,我所说的无意皇权是真的。”
如烟也换上严肃的态度:“我也是认真的,四皇子,我依然记得我们在冷府一起长大的日子,那些情窦初开的日子,那些心跳的感觉。但是,四皇兄,如果我们不照着命运安排的轨迹走下去,我们又能怎么办呢?逃离后,躲在一个角落里,每日战战兢兢,提防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追兵吗?上集市也小心翼翼,害怕贴着我们的通告吗?我们可能相安无事逃避一辈子吗?你看现在的局势,皇宫里,皇子们为了皇权已经如此不择手段不念及手足之情……如果你再自动离开皇宫,他们必毫无顾忌千方百计铲除你,不要为了一份也许生不了根的感情,冒生命的危险。你现在身在皇宫,还有可能利用你的皇子身份,有所保护,其他人就是要对付你,也会不得不捏造许多缘由,你也有机会和能力反击……”
李沁的脸色随着如烟的叙说也变得凝重,他从没想到,怀里的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竟有那么深的远见。是不是他可以从她的话里得出另一个结论,当他不是皇子,他对她的保护也会失去很多力量。
“啊!”如烟尖叫一声。
李沁打算回头,只听如烟马上说:“扯到了伤口,没事。抱紧我。”李沁一愣,这是她第一次要求他抱紧她。他虽然觉得意外,但还是照做了。
如烟看向他的身后,一头通体漆黑的黑熊慢慢一步步向他们靠近。如烟也是醉了,上次跟太子李睿……哦,李睿,他已形同被废,早已今非昔比,真是世事难料啊!那时,他还与她一起遭遇熊的亲近。可是此刻,自己却与另一个男人再次遇到了熊,自己与熊,还真是渊源颇深啊!好在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经验,这第二次该是得心应手了。
如烟知道熊的力量绝对不能轻视。熊的前臂在挥击的时候由于力量惊人,“粗钝”的爪子能造成极大破坏。如烟上学时听老师说,一头成年的大棕熊,前爪的挥击足以击碎野牛的脊背,力量之大当为熊中之最。人的抵抗力岂能和野牛的脊背相提并论?所以硬拼肯定不行。好像,书上说,熊不吃死人……
如烟自己是可以马上躺在地上装死,怎么让四皇子也听话装死呢?
她心一横,从他胸口抬起头,坚定而笨拙地轻轻迎上他的目光,嘴唇朝着他压过去。
李沁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也不至于拒绝。
她的丁香小舌生涩地轻轻碰触着他,然后故意身子一侧,慢慢就倒到了地上,李沁自然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闭上眼睛,不然我不跟你玩了。”如烟的心狂跳不已,但还是暗自镇定下来,“而且,你不许主动,只准迎合我。”她硬是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李沁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成不成交?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她轻声威胁。
“成交。”他轻声应允,贴上她。
如烟靠近他,吻住他,保持身体不动。她能感觉到后面那头庞然大物已经慢慢来到了身旁。她勾住李沁的腿,让他如自己一样纹丝不动。
熊用鼻子嗅了嗅躺在地上的人,发现没有动静,认定只是死尸而已,慢慢调转身体,离去了。
如烟听到熊离去时踩在地面落叶上的声音,想松开李沁,可岂料被他牢牢牵制。她怕一反抗,动静大了,熊再回头,那就前功尽弃了。
良久之后,如烟苦于不知如何脱身如何解释时,李沁终于隐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烟惊讶地抬起头,熊已不见踪影,李沁却还是闭着眼睛,睫毛却在不停颤动:“你这是在偷偷摸摸笑什么啊?”
“我善良的公主,你可是想用这种办法保护我不被熊伤害?”他忍俊不禁。
“你、你都知道?你知道熊在后面?”如烟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你以为呢?不过既然你觉得我不知道,还这么好心救我,还用了这么香艳刺激的方式,我不配合,多没心没肺啊,对吧?”
“你……”如烟一拳挥过去。
李沁大手一挥,双臂张开牢牢抱住她:“别乱动,背后伤口还没长好。虽然你不怕疼,可是我看了疼。”
如烟觉得一阵甜蜜萦绕在心间,连吹到脸上的风也觉得温柔了许多:“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回皇宫了?周将军和柳博士他们也许也都回去了……”
李沁叹口气:“你确定你不跟我离开皇宫?”
如烟用力地点头。普天之下,莫非黄土,对于他们这样身份特殊的人来说,哪里能够逍遥自在呢?
“你有没想过,那些暗箭,那些陷阱,全都设在我们回宫必经的路途上,是谁要置我们于死地?会不会就是皇宫里的某人?”李沁说出心中的猜测。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活着回到宫里,让他们不可以再放暗箭,有本事明着来。逃避、躲闪永远不是办法!”如烟的眉宇间,多了一丝斩钉截铁的坚定。李沁动心地发现,这个女人不柔美的时候,一脸坚毅的时候,更有一种凛冽的美,如傲骨的寒梅风中摇曳,却自有风采非其它花木可以比拟。
李沁点点头,微笑起来:“是,你说得没错,我身为堂堂七尺男儿,竟没有你一介女子这般远见。逃离又能逃到哪里去?还是直面应对才是硬道理。”
如烟的眉毛笑得往上飞扬:“人生赢在零逃避。”她莫名想起在现代时看过的一本书名。
李沁的眼眸深沉起来,他的语气稍稍沉落一点:“如烟,你说如果过去很多年,这个世道会不会好很多,会不会不需要再有逃离?不需要再有恐惧?”
“免于恐惧的自由,”如烟突然接口说,“恐怕那样的时代,即便过去很多年,也未必能如愿来临。”如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古代的男人,即使她来自遥远的现代,却依然还会目睹或经历很多恐惧。比如那曾经沦为全民案件的雷洋案,一个硕士,在接机途中与警察有了交集,最后竟然被安上嫖娼致死的罪名,身上遍布伤痕,却迟迟没有说法。好不容易立案侦查,却看不见任何结果。不知道她穿越后的日子,会不会还死者家属一片朗朗晴空?更恐怖的是,为了营造一片表面的融洽,所有讨论这个案件的檄文,竟然全部被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所屏蔽。
李沁看着突然沉默下去的如烟,心生狐疑:“你怎么了?”
如烟咬紧嘴唇:“如果我告诉你,我来自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我来自你所渴望的未来,我的世界依然还有很多无法避免的恐惧,甚至……”如烟捂住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她想起在自己拍戏多年后攒钱买下来的房子里,出现了楼板断裂的质量问题,她母亲就在那时惨遭不测。她和许多业主一起问责售房老板,对方居然买通警方,将业主带到派出所,百般盘问,而作为施工方也好,售楼方也好,依然逍遥自在。至于其他的,强拆事件更是比比皆是。可是,她看看李沁,这些,他会懂吗?会不会给他增添新的烦忧?
李沁研究似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很久以前就觉得你与众不同,对问题总有些不一样的想法,比如治水,防寒,等等。那些见解也几乎不是多读古书可以到达的境界。如果你告诉我,在我现在所处的世界以外,还有一个我所不知晓的新的世界,我也是相信的。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你那个世界里的人们,一定也和你一样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吧?”
如烟眼底涌上泪花,她一直以为,如果她告诉别人她来自未来,一定不会有人相信她,一定以为她在胡说八道淆乱视听。可是,李沁,这个当代才子,这个学贯五车的男人,他居然相信她说的每句话!“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好,那个世界里,女人必须像男人一样拼命,甚至要克服自身性别的劣势,比男人更加努力。而且处处都需要小心提防……”如烟指着自己的胳膊,“我这只胳膊,在那个世界里,为了工作,反复摔断过三次……差一点就从此再也接不起来了。”
李沁轻轻上前拥住她的肩膀,对于他所不熟知的另一个世界,他除了对她深深怜惜,别无他法:“对不起,你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历,我没有机会参与,但是在这个世界,从今以后,你的人生,我一路相扶,陪你走过。”
如烟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可听的话他又笑了,也许女人是一本正经,还是媚态频露,只在于,她的面前有没有她想以心交付的那个人吧。找个能陪你一直聊天,把话说顺的人,多么重要啊!那样一生都不会寂寞和孤独。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月光慢慢隐入云层,似乎想给人间的伴侣们多一些独处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