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沁拿起她梳妆镜前的梳子,挽起她的长发:“如果要出宫,还是男儿装束更安全些吧。”他把她那如云般逶迤的长发束成马尾,她有些别扭想要拒绝,他一只手按住她想动的肩膀,坚持把头发扎好。
如烟想想宫里已经混乱的现状,有些不安心:“皇宫频频出问题,我真担心你和太子,还有二皇子伤情未定……我觉得在这么困难的时候,我选择出逃真是太没心没肺了。”
他冷笑了一声:“呵呵,难道你留下就能解除这皇宫之危了?”
如烟咬咬嘴唇,反驳道:“起码,我现在公开的身份是皇上的公主,我理应与皇子哥哥们共渡难关!”
他的耐心一下子用完了,用力扯了一下还在他手里的她的长发:“你担心的还真不少!那么多的皇子哥哥们你都挂念在心上呢!你就别借其他皇子的名了,恐怕你最担心的是二皇子吧?他那一根糖葫芦的恩情,看来足以让你生生世世惦念在心了!”
如烟忍住头发被扯的疼痛,怒气冲冲地“腾”一下从梳妆镜前站起,他没有提防,正低头扯弄她的头发,想给她个教训,这下她站起急转身,一下子撞在他的鼻尖上,他一阵吃痛,陡然松开她的长发。她无视他的疼痛,怒目而视:“既然我是公主,二皇子就是我的哥哥,我关心他有什么错吗?你在这里这是阴阳怪气说些什么疯话?难道你是醋性大发?”
“我?醋性大发?”李沁哭笑不得,他稳了稳砰砰乱跳的心绪,反驳说,“就像你说的,你是公主,我们就是兄妹,哥哥对妹妹吃醋,你听说过?我看是你脑子坏掉了!”
如烟瞪了瞪他,想说什么,眼圈却红了,心想自己确实是脑子坏掉了,才来到了这么个身不由己的皇宫。柳无言是从哪里给自己搞来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身份,和这个皇宫缠扯不清!她怕自己开口会哭出来,干脆硬生生地收住了想说的话。
望着她眼中闪烁的水汽,他的心里忽然一阵翻搅,有些心烦意乱,伸出手去,想安抚她的情绪,手伸到她的肩头,却又生生僵住了。因为调整好情绪的她戏谑的声音已经响起:“四皇兄这是打算调戏一下自己的公主妹妹吗?”
李沁恨恨地咬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如烟站起的身子轻轻一晃,一阵头晕目眩袭来,她重重地坐回椅子里。
“怎么了?”他绷着脸,看着她愈发苍白的脸色却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如烟摇摇头,露出虚弱的笑容,也不再与他斗嘴。只是以一只手轻轻抚住额头。
李沁心底的怜惜再次涌现,他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从椅子背后揽住她,轻轻叹息道:“忘记那些错乱的身份吧。此时,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关系。”
如烟的心也渐渐安静下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心传递到她肩头的热力,隔着椅背,她也能感受到他厚重的呼吸,似乎还有鼓擂般的心跳。她想起在宫外时,自己与他曾有过的那些温情脉脉的片刻,不由一阵心猿意马。身后这个男人,曾多少次搅动了她的心湖,又多少次在她最孤独惧怕的时候给了自己信念和帮助。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肩头,顺势握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他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犹豫了片刻,立即紧紧抓住她的手。“如烟,我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你?”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轻轻放开她的手,绕到椅子前面:“我听说你已经几顿不吃了。怎么着也不能拿自己开玩笑。这些错乱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来,我喂你吃饭。”
李沁用筷子夹起一块饭,缓缓送入如烟口中,她有些尴尬,迎着他关切的目光,又不忍拒绝,只好张开嘴,任由他喂着。李沁用汤勺舀了一勺子汤,喂到她嘴里。
如烟想起他刚才说的二皇子,李易不是受伤后一直状态不好吗?刚才李沁这么没心没肺地说李易,难道他的情况有转变?她忙问:“二皇兄最近的伤势……”
“这是回到年幼时期,还需要喂饭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两个人同时回头,却看到柳无言反剪着手从后面徐步而来。如烟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纵然是兄妹,也要多加注意吧。如烟一直以来作为我的妹妹,我也从来没有过逾越之举。”柳无言的脸冷冷的,看不出情绪。
“柳博士教训的是。本皇子也是知道如烟竟是失散民间的妹妹,心下欢喜。”李沁说着谦逊的话,目光却是桀骜不驯,丝毫不退让。
如烟想,这李沁是极少以“本皇子”自称的,此刻这样说,是在跟柳无言示威吗?她连忙从李沁手中去接筷子,想自己吃饭。
李沁一用力,继续重复喂饭的动作,如烟显得更不知所措。
“好一副哥哥妹妹团圆的美好画景!”另一个高亢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众人抬眼看去,为首的竟是贵为皇储的二皇子。他信步而来,身上竟带上了深深的帝王风范,后面跟着一排侍卫。
柳无言和李沁都连忙相迎。“二皇子您醒了?”柳无言一脸笑意。
如烟心下懊恼,自己这小小的吃顿饭,都惹来这么多人围观!还是自己动手吃饭为好。她拿过筷子,自己往嘴里送饭。但心里也为李易已能起身走动不用卧床了而高兴。
李易深深凝视如烟,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饭,不时皱眉,似乎吃不下去,她明显比过去更瘦了。他扫了一眼柳无言,就是柳博士说如烟是公主,才使他失去了娶她为妃的机会,如果初为储君,就被安上霸占皇妹的罪名,他这皇权也是不保的。他暗暗叹口气,前些天派人去查如烟的身份,可她的身世却如迷雾一般,无从查起。最近从假山那边摔了一次,调查的探子们也没了回话。也许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公主也是好事,反过来也说明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是公主啊。如果她不是公主,那么自己对她这番心思就有了寄托了。说来也怪,竟有点记不清楚那次为什么会去爬那个假山了,还让自己受了伤,似乎有段记忆空白了。
“如烟,你这是越发清瘦了啊,这是谁负责你的饮食的啊?该要问罪啊!”李易看着如烟那张娴静而又精致的脸,不由得心里动了动。
如烟觉察到身旁的小翠瑟缩了一下,她连忙出声:“回二皇子,这是我自己使性子没有好好吃饭,已经被哥哥们责备了。下次一定改。”
李易看着她瞬间露出的笑容,就像枝头的花蕾刹那间绽放般神奇,他吸了口气,定定神道:“会让主子使性子,就是下面的丫鬟没做好!”
小翠连忙扑通一声跪倒:“二皇子赎罪,小翠知错了。”
如烟放下碗筷,慢慢下蹲,陪小翠跪下:“如果二皇子要降罪,就把如烟一起治罪吧。”
“咳咳。”李沁用手捂了捂嘴,干咳了两声。“二皇兄,如烟公主下次会善待自己皇家玉体的,这次就宽恕了吧。她也是刚知道自己的身世,还不大懂得爱惜自己,不可像在民间一样随意对待自己。”他看向如烟。
如烟连连点头。
柳无言也连忙掉转话题出了声:“二皇子,您身体刚刚痊愈,眼下南方发了大水,恐怕您要抓紧时间主持救援大局啊!”
李易脚步一顿,心思被拉回大事之上:“嗯,柳博士,这事我还正要找你商讨呢!”
李易和柳无言一唱一和,回身离开。李沁也连忙跟在他们身后一起离开了。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小翠大大地舒了口气。如烟心里充满惆怅,自己现在吃不吃饭,胖了还是瘦了,都会影响到身边的人了,以后可还是要多加小心啊!但是,李易醒了,他是储君,那原先的太子李睿又是怎么办的呢?后来,她才托小翠出去跟宫女们闲聊时打听到,李睿竟身染风寒,卧病在床了。这皇家儿郎,不是这个有恙就是那个出事吗?这一次李睿的生病,有没有阴谋?
第二天,李易在朝廷上宣布救援计划时,周瑾周将军自告奋勇,说自己在边疆做将军之前,曾在南方待过,很有感情,也熟悉那边地形,愿意带兵前去救援。
如烟在寝宫听说了周瑾将军的事,她想起现代社会关于泄洪的方式方法,下午在李易宫外请命,要求协助周将军去治水。“如果只是将上游的水紧急排洪转移给下游,难免殃及下游的泄洪区民众。不如建立循环利用水系统,帮助消化雨洪,把水引入江海,重在疏导。而不是一味截堵,同时还可种植沉水植物,净化水质。”如烟侃侃而谈。
李易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有些迟疑。柳无言在旁边低语:“二皇子,如烟公主自小就有很多与众不同的见识,不如让她去试试。”李易沉吟片刻,点头应允了。
如烟跟着周瑾一起到了南方的市镇。这里早已不是安详平稳的生活区域,到处是内涝成河,半截裤腿都在水里泡着,不时看到水里有民众的生活用品被泡着漂出来了。人们互相搀扶,面黄肌瘦,看不到任何生机与喜乐。“周将军,我看,需要领人开挖水道,引导疏通,让内涝变成可循环的活水,不然人们都得浸泡在水里了啊!”
周瑾点点头:“如烟公主,我觉得你的思维很多与咱们这古代不相匹配啊!你各方面的涉猎都很广,具有远见卓识!”他唇边展露的笑意显然是对她的赞许。
如烟一怔,难道他也知道除了古代,还有一个现代?“将军过奖了。我只是偶尔会异想天开一下,也未必派得上用场……”
周瑾拍拍她的肩膀:“储备不会嫌多,平时也许让人觉得异想天开,真有事了却会彰显实力,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们有很多共通之处啊!我很赞赏你的治水方案。以后你会慢慢发现,我们有更多共同语言!”
如烟惊讶地抬头看他的脸,寻找他的眼睛。他却风轻云淡地别过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