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那是在任何狂乱的情境下,一旦听到也能让人顷刻安静下来的一种淡定,有着安抚人心的沉稳,沁入心脾:“跟我走。”声音一出,如烟心下一松,是四皇子李沁的音色。

“六皇子……”如烟迫不及待地说。

“人家芙蓉帐暖度春宵,你又何必自作多情扰人缠绵?”李沁不冷不热地说,手下却是没有消停半刻,拉着她的手,越过高墙。

“可是……”

“放心,我已经把那个婢女变成你的样子了。不会有人知道你已经逃出去了。”李沁细语。

“不是……六皇子是代替你在……”

“真是呱噪!”四皇子把她带离陆克山庄。

如烟甩开他的手:“你倒是好好说说,别人为了顶替你在受苦,你却说着风凉话,也不去救人家!”

四皇子李沁眼里闪过一次晦暗,恶狠狠地说:“你这么折腾,还想进去观摩人家小俩口亲热呢?还是想脖子再被勒几下?”

如烟无言以对。

“还是,你看着六弟给人家当夫君,心里吃醋了?你看上六弟了是不是?六弟可是把你当男人看的!你以为……我真是闲着没事干才来救你!”

如烟如梦初醒,是呀,在六皇子眼中,在所有皇子包括太子眼中,她都是男人,都是那个叫柳无言的助教先生!

“记好你的身份,你是个男人,要动心,也只能对女人,对辽国公主动心。六皇子不就是给你买了一个发簪吗?你就以为自己真是那个戴着情郎发簪的女子了?就像……”他润了润嘴唇,找了个比方,“我大张旗鼓,让你穿着女装去我府上,假造出一夜缠绵的假象,你就真以为你是我四皇子心仪的女人了?”

如烟马上觉得这话偏离了轨道:“说六皇子,说你干嘛呀?说救六皇子,又说我是男是女干什么呀?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我是忽男忽女的助教先生!也是你们皇子太子间争权夺利的棋子。我又何辜?卷入到你们这些不要命的游戏里来!”如烟越想越不甘心,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

李沁回头看看像乌龟一样缩着头不肯动的如烟,叹了口气,一弯腰,把她轻轻抱起:“快点回国子监去吧。出来很久了,该有人找你了,到时怕是无法自圆其说。”

“我不要回国子监,回去还是卷进你们的械斗里,我不去。”

“也好,你不回去,”他突然无比通情达理起来,“反正……辽国公主这儿也确实死了个人,就用你的身份去死的。六皇子马上也会知道,这样不久皇宫里也会知道。国子监重新找一位助教就可以了。”

如烟心里一痛,重新找助教,那么哥哥就待不下去了吗?自己无论男女着装,只要出现,就都顶着哥哥的名号。自己“死”了,哥哥就也只能“死”了。她恨不能仰天长哭,竟然连生死,也没有了自由!

李沁抱紧她,她感觉是朝着另一个与来时相反的方向:“你带我去哪里?”

“离开这万恶的皇都,让你去自由的地方,过自由的生活!”李沁简短地说。

“可、可是……我这一走,我身为柳无言地身份就得永远死掉了……”

“没那么严重,其实你没发现吗?你的脸根本没有暴露过,都使用了面纱。不会有人因为你就怀疑到柳无言这位助教的。”

“可我现在脸上没有面纱……辽国公主见过我……”

“辽国公主没有见过你男装女装混穿,她无法戳破。再说你脸上……”他借着月光看了看她的脸,,“六弟已经给你脸上搞过了。”

“什么、什么叫搞过了?”她惊奇地问,身不由己地用手摸摸脸,竟然有厚厚的一层。

“也许他也不想让你的脸暴露于天下,不知哪里弄来了一手的血,涂在了你脸上。”如烟想起自己刚去救他时,他确实在她脸上抹了一把。

“我、我……”如烟想了想皇宫里的哥哥,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走了,我不能把宫里那么多和我有关的事做了一半就掉头而去。”

李沁深深吸了口气:“很多事情,其实真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完全可以扔下一切去过自己简单的日子。这一刻,我是真的想让你脱离阴谋。”他真诚地说。

看着他那么真切的眼眸,如烟竟然半晌移不开眼神。可她终究还是坚持回到了国子监,那里有她放不下的哥哥。

“我不强迫你。但是你记着,无论怎样的状态下,你这件长袍的里层,有一层防身棉,里面有特殊的材料,可以保证你不被利器划伤。无论穿男装还是女装,这层防身棉你最好都藏在衣服的里层,可以保你安全。”李沁说着,眼中忽然有一层不明出处的雾气笼罩上来。

如烟想起自己在墓地躲过的重重暗器,恍然大悟。

“辽国公主押着六皇子要见皇帝。”柳无言一进暗格,就把消息告诉如烟。

“是吗?那么六皇子能够逃脱公主的魔爪吗?”如烟急切地问。

柳无言研究地看着妹妹急不可耐的脸:“你总是对六皇子的事这么上心,你不会看上六皇子了吧?”

“哥,哪有你这样取笑妹妹的哥哥的!”如烟脚在床上踢起了被子。

柳无言按捺住笑意:“你要喜欢也不能喜欢六皇子,他终究只是别人的垫脚石。实在要喜欢,哥哥帮你想一想,不如喜欢四皇子吧。他无心朝政,不会惹危险上身。”

如烟仔细地看着哥哥的脸,如果她没有偷听过哥哥和太子的谈话,如果她没有出宫经历过那些际遇,也许她真会相信哥哥的话,四皇子是最无毒的一枚安全棋。但是经过了这么多,显然不是,四皇子步步为营,处处设防,不是一般的厉害,他只是有诸多伪装罢了。哥哥应该也是知道这一切的,他不会盲目地在宫里连角色都分不清,可明知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给自己灌输这错误的观念?哥哥显然和任何一个皇子都不是一伙的,他肩负的是冷家的仇恨。

“哥哥,让我去朝廷上看看好不好?我想看看辽国公主。”如烟难得对哥哥表达了心愿。

“好啊。”柳无言马上应允。

发愣的反而是如烟了,以往都是哥哥给她布置任务或是吩咐行程的,眼下他竟然一口答应自己这没什么理由的提议。

众臣朝拜的皇宫之中,耶律丹一袭红衣带着身后同样一身喜服的六皇子沸沸扬扬来到皇帝面前。

如烟以哥哥国子监助教的身份,站在一个边边上,看不太清大殿之上皇帝的脸,却能看清一路嚣张而来的耶律丹和被拉来的六皇子。看到如烟,六皇子的眼中愣了愣,马上换上喜悦的神色。如烟心里暗想,他肯定是早晨醒来被耶律丹带去看了“自己”的尸体,那个可怜的代替自己死去的婢女。

“陛下,我与四皇子的婚事议及多时,在我辽国,都是当作头等大事来对待的。可是四皇子,总是推三阻四,这次我不想磨蹭,就抓了他去圆了房回来了。陛下你看接下来如何处理?”耶律丹扬着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皇帝神色动了动,看看被拉来的是自己的六儿子,嘴角抿起:“依公主之见,如何是好呢?”

“让我带回辽国吧,反正这样不成气候的皇子,几下子就被我擒获了,留在宫中,您也不会重用,不如做我的驸马,我来好生培养他……十年后还您一个嚣张跋扈的辽国驸马!”耶律丹绘声绘色地说。

“公主确定,想要带回去的是我的四皇子?”皇帝反问一句。

公主毫不羞涩地点点头。

“四皇子,你可愿意跟随公主前去辽国?”皇帝目光一转,转向李沁。

李沁抱拳上前,一袭玉白色服饰显得他与其他皇子与众不同:“回父皇,我本是想把手上事情处理完毕,与公主再定终身。可如今,公主牵着六弟的手,说已经圆房,儿臣……恕我在这等情形下,不能应允与公主的婚约。如果应约,怕是伤了我与六弟间的兄弟和气,也让我皇室蒙羞。我的妻子怎可已先于弟弟圆房?”李沁一字一句,毫不含糊。

辽国公主回头看向李沁,再看看李峰,瞠目结舌:“你、你、你……你不是四皇子?”她满脸羞愤,像含了血般红艳。

“你只顾抓我,从未问问我到底是不是四皇子。你只想与我圆房,从未问问我到底与你有没有婚约。”李峰慢吞吞地答道。

耶律丹面若死灰,一柄短剑支在脖子上。

李沁眼疾手快,一下打掉她手里的短剑:“弟妹请面对现实。”

李峰慢慢走过来,挽住公主的手:“我会陪你回辽国向你父皇请罪的。夫妻一场,日后你的心愿,也就是我的心愿。我会事事让你如愿以偿!”

如烟看着眼前的闹剧,这就是李沁的计策,让公主误打误撞抓了六皇子,误导他的身份,待到生米煮成熟饭,让公主再也无脸逼婚。然而这一切,可是李峰心中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