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张少爷的人看了这收礼物的人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只是微微勾了唇角，“你觉得本少爷会把它看成真的吗？”
收礼物的人一顿。连忙赔笑道，“张少爷目光如炬，怎么会连真假都不知道呢。这高仿的东西张少爷不说出来肯定是为了给这人留些颜面。”
“高仿？”高明旭说了这两个字，上前一步目光落到这摊开的画卷上。却是沉默着再也没能说话。转头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高建国。目光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对不起高建国，他高明旭没能提前看一下程功的礼物所以让高建国跟着丢人了。
而丢人的原因更简单。
你知道这幅图上画的是什么吗？
是怪石盘旋，竹叶新冒。
你知道这幅画其实还有名字吗？
是《枯木怪石图》。
你知道这画是出自哪家吗？
是苏轼。对。就宋代的那个。
那你知道这画应该出现在哪里吗？
日本。这画在抗战时期就流入了日本。
所以说是高仿，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只是......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对着这幅画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都是所谓贵族圈的人，苏轼的存世画作孤本他们也还是有所耳闻的，华夏境内仅存有一幅《潇湘竹石图》，另一个存世孤本《枯木怪石图》流入日本不在中国他们也还是知道的。所以大多数人的谈论内容无外乎什么，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穷小子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就拿了个赝品过来丢人现眼的诸如此类的话。
自然。这毕竟是宁家的宴会，其中也不乏有真正的行家在围观之列。
嗯。高建国是其中之一。钱先生也是。此刻这两人正拿了怀里一直会习惯性揣着的高倍放大镜细细地看着这幅画。
在场的人多数都是认识高建国的。毕竟高建国在华夏有着著名学者的名号，虽然主攻教育领域，但是文物文学方面，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至于钱先生，国画大师四个字已经能够给他的评价提供足够的力度。
而程功就全程微微笑，不说话。
苏轼这个吃货，世人对他的了解大多数都停留在唐宋八大家的阶层，很少有人会知道，其实这个吃货很擅长绘画，而且画风大胆创新。更重要的是，苏轼的画作跟他本人的性格一样，强调神韵，不拘形似，旨在真诚抒发胸中意趣还引领了那个时期的风潮。
简单直白的概括比喻就是。苏轼的画是华夏艺术的印象派。
“这......”高建国有些迟疑着开口。众人一瞬便是安静了下来。毕竟他们再怎么评头论足也不如人家一个专家来得有可信度。
当然一起“鉴赏”的人也不止高建国一个。高建国那一声“这”便是对着国画大师钱先生说的。
“高兄，可是有了结论了？”钱先生的语气里也显得有些迟疑。
高建国一听钱先生的语气，反倒是有些轻松了起来。“结论是有了，但要是由老夫说出来，恐有包庇的嫌疑。”毕竟程功这人是他带来的。
众人微微有些惊异。这话的言下之意是......
这幅画是真的？！
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孙先生的身上。
钱先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却是没有直接给大家下一个定论，反倒开启了科普模式，“苏轼在《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中说，‘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意思就是说诗画虽然是两种不同的形式，但也有共同之处。绘画者完全能够把诗中之境跃然纸上。”
围观群众自然不会打断国画大师的“科普”。不仅仅是所谓的教养使然，更多的，也是一种好奇。他们都知道这幅画现在应当在霓虹国，那么这出现在这里的这画作怎么会是真的？怎么才能是真的？
钱先生继续，“而苏轼的诗歌词作，有一种不受对仗和炼字的这种艺术形式的要求，反而有一种游戏其中的意境。以《正月二十日与潘郭二生出又寻春忽记去年是同至女王城作诗乃和前韵》为例，其中有言‘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入春梦了无痕’不仅表达了‘秋鸿有信’的儒家固穷的坚毅精神，更是透露出了世事无端，但其超然旷达的心态。你们看。”
钱先生指了指这副展开的画卷，“虽然这《枯木怪石图》主体为枝干扭曲的枯树，但其华中意境是在挣扎伸展，展现了其顽强的生命力，虽有不平之抒怀，但更多的，是通过顽强挣扎来展现的生命的希望。”
“钱老先生说到现在，都和日本那位私人收藏家所收藏的真迹完美切合，但先生说在这副赝品上，是什么意思呢？”说话的还是那位张少爷。他曾经见过这画的真迹，自然知道钱老先生说的都跟那副画一模一样，而且那幅画才是公认的真迹。
也不知道这钱老先生是得了这穷小子什么好处，竟然违背着良心来帮这小子说话。
钱老先生看了这位张少爷一眼，倒也没有太过生气。毕竟如果不是高建国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也不敢就这么说这画才是真的。
“年轻人不必太心急，且听老夫说完。”钱老先生伸手指向这画卷中枯木抽枝的部分，“日本那位私人收藏家收藏的《枯木怪石图》，老夫也曾观摩过。此画与那幅画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这样一个细节。”
“枯树枝？”那个姓张的少爷心里认定了这是钱老先生为了成功徇私舞弊，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语气，这句话也是带着浓浓嘲讽的意味。
钱老先生摇了摇头，只能感叹这年轻人的无知和自大。“这画中的树枝虽然也为枯枝，但是其整体所看，这是迎春花的花蕊。”
有围观的人已经开始明白了钱老先生的意思。
但是大部分还是眼巴巴地等着老先生解惑。
钱先生：“‘谁言一点红，解寄无边春’，仅一点花蕊就在这枯木中淋漓了春色。也只有这种‘形似之外亦画出其内在神韵’的画法，才更符合苏轼的画风。”
“所以。这幅画才是真的。”钱先生十分肯定地总结。
众人一脸懵逼。
他们觉得人生的认知受到了打击。但是钱先生本来就是权威而且又说得好有道理，让他们想反驳都反驳不了。
于是气氛有些诡异的沉寂。只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还在表达着众人的未定的心情。
程功全程微笑，内心甚是淡定的表示。这画当然是真的。
这可是他拿了一份KFC的全家桶才换来的苏轼吃货亲笔所画。
很贵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