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说有故友来访,倒也不全是搪塞之言,在查莽离去后不久,一袭青衫飘然进了青虞园。

萧煜拿了两壶酒,屏退左右,来到后府的湖心亭中。

片刻后,青衫飘入亭中。

萧煜将手中酒壶扔向青衫道人。

青衫道人接过酒壶,先饮为敬。

萧煜笑了笑,同样举起手中酒壶,一气饮去小半壶酒。

秋叶皱了皱眉头道:“你最近情形如何?”

萧煜用袖子擦了擦嘴边酒渍,道:“熬完这一战不成问题。”

秋叶平心静气道:“先前各位大真人都断言说你难以踏足逍遥境界,但最后你还是强行踏足了逍遥境界,遗祸无穷,若也仅是如此那也无妨,偏偏你历经大战无数,又有暗伤无数,两者混杂一起,神仙难救啊。”

萧煜放下酒壶,久久沉默不语。

恍若失神的萧煜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说道:“若是有一天,只剩下孤儿寡母,还要你多多照看。”

秋叶摇头道:“言之过早。”

萧煜望向秋叶,笑道:“萧瑾说过,你即便不得飞升,也能活两个甲子。”

秋叶问道:“你信命?”

萧煜平静道:“当然不信,若是信命,我早该死在草原王庭了。能活到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秋叶摇头道:“我不信你会坐以待毙。”

萧煜沉声道:“梅山。”

秋叶微微皱眉,疑惑不解。

萧煜之所以要约秋叶见面,正是因为他有求于秋叶,当然不是现在的秋叶,而是日后手掌道宗大权的秋叶。萧煜需要的是道宗的深厚底蕴,以及懂得符篆之道的道人,现在的秋叶没有,但是等到他登上掌教真人的大位之后,自然会有。

萧煜轻描淡写道:“梅山山势雄伟,水深土厚,东靠帝王之都,西有青河支流穿过,正所谓枕山蹬河,风水宝地,又有地脉龙气汇聚,是个死人的好地方,我打算在龙眼位置修建一座大墓,不过还缺些人手,所以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秋叶举起酒壶小酌一口醇酒,缓缓说道:“自古有传统,帝王登基后首要之事便是修建身后栖身之所,动辄便是数十年,待到帝王下葬之后,再将工匠、民夫、监工将士全部殉葬,你也要如此行事?”

萧煜摇头道:“比之更甚,想要求得一线生机,就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不得已的办法,也是最后的办法。”

秋叶的脸色骤然凝重,“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萧煜意态闲适,看不出半分紧张,不置可否道:“不管到没到这个地步,未雨绸缪总是没错。”

秋叶看着这个相识快有十年的老友,犹豫不决,最后问道:“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萧煜笑道:“但问无妨。”

秋叶低声说道:“你能等我多长时间?”

萧煜叹气一声,“我其实也说不得准,十年怎么样?”

秋叶郑重点头。

萧煜笑着拱手道:“有劳了。”

秋叶竟是有些不忍再去看萧煜,微微撇过头去,沉默许久,喃喃轻语道:“白雁乱飞秋似雪,清露生凉夜。扫却石边云,醉踏松根月,星斗满天人睡也。”

――

秋日出大江,百舸竞争流。

大江之上,无数战船连成一线,如同一线大潮,横贯江面,蔚为壮观。

每艘战船之上都有萧字王旗飘扬,于瑟瑟秋风中猎猎作响。

最大战船的王旗之下,羊伯符身着一品麒麟武官公服,手按腰间镶嵌有七颗朱玉的佩剑,眺望大江南岸。

虽然如今的江都水师已经属于陆谦,甚至很多人都根本不知道羊伯符这个名字。可谁也不能否认,正是羊伯符一手整合并壮大了江都水师。

现在他自己站在江都水师的对立面,要么败于自己亲手缔造的江都水师手中,要么将江都水师毁去,无论如何,对于老人来说都是一个悲剧结局。

羊伯符忽然转头向身后望去,一袭身影正缓缓走来。

无数兵卒缓缓向后两旁缓缓退去,此人就好像乘风破浪,一路走到羊伯符的面前。

羊伯符单膝跪地,沉声道:“参见王上。”

萧煜微微弯腰,亲手扶起这位功勋老将,颇有明主礼贤下士之风,和颜悦色道:“老将军不必多礼。”

羊伯符起身后,恭敬地站在萧煜身后。

萧煜向前踏出一步,望向大江对岸,然后微微皱眉。

因为在对岸同样有一人向这边望来。

两人的视线在江心处交汇,激荡起涟漪无数。

先前的湖州江陵一战,大剑奴身死道消,萧煜这边算是先胜一筹。每位逍遥境界高手都弥足珍贵,傅尘那边本就人数单薄,此番又折损一人,越发显得人数惨淡,远不如萧煜这般“兵强马壮”。

一向喜欢藏于幕后的傅尘也不得不亲自下场。

傅尘身旁还立着一名年轻男子,锦袍玉带,气度不凡。

年轻男子皱眉道:“先生,先前七星塔一战,萧煜借机拔除体内魔门修为,本该是境界大降的局面,为何如今的萧煜境界不降反升,竟是比之当初更盛三分?”

傅尘轻笑道:“不过是竭泽而渔的手段,不值一提。”

年轻男子又问道:“若是先生与萧煜交手,胜算几何?”

傅尘轻轻掐指,一块石子从袖中滚落至水中,只见水面上出现一个漩涡,飞速旋转。

傅尘盯着这个漩涡许久,然后随手一挥,水面重归平静,走到栏杆旁边,望向对面,感慨道:“大约能有七三开,我七,萧煜三。不过萧煜不能以常理度之,与其交战万不可轻敌大意,否则定有倾覆之虞。”

年轻男子没有说话,显然不甚赞同。

傅尘笑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如今的萧煜有大势,但还不能挟大势,如今这一战即是我们双方争夺大势,若是此战败了,大势落入对方之手,再无翻盘余地。”

站在傅尘身后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从直隶州逃到江南的赵青,誓杀萧煜的赵青。

赵青阴沉道:“若是那个传言为真,萧煜即便是赢了,也没几年可活,为他人做嫁衣,不过如此了。”

傅尘感慨道:“又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