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天魔的萧煜,虽然感觉自己虚弱得仿佛大病初愈,但却有一种难言的轻松意味,似乎一直背负着的重担被甩脱,心头压着的巨石被掀翻,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解脱,不过萧煜也可以感觉到自己气海内的易玄冥气正如潮水一般飞快退去,在短短几息的时间内,就消散大半,只剩下大约履霜境界的水准。与此同时,道门和儒门相对应的气机骤然大盛,迅速抢占了魔门气机退出后所遗留下的地盘,而佛门气机却是趋于平静,一直“冷眼旁观”。

说得简单直白一些,萧煜现在身上“正气凛然”,是那种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是正道人士,而非邪魔外道的感觉。

将七星塔这根入肉之刺拔除后,萧煜已经可以感觉到整个东都大阵终于趋于圆满,这无疑让傅尘再也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虽然萧煜损失了足有三气左右的修为,但他也终于将东都彻底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有得有失,有舍有得。

心情还算不错的萧煜返回万寿园,开始着手准备皇帝大婚,以及大婚后的一系列兵事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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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江南万亩竹林中的那座幽静竹楼,一楼中坐了许多人,有赵青,有徐鸿儒,有唐圣月,还有江南文官第一人章传庭。

身披鹤氅的傅尘坐在主座上,气态萧然,仿若神仙中人。

这位藏在幕后搅动天下大势的傅先生很少动怒,今天也不例外,哪怕是萧煜将他留在东都的一大后手完全毁去,他也没有任何懊恼愤怒,只是若有所思。

整栋竹楼一片静默,一直到傅尘从沉思中回神,才开口打破了这片静默,“圣月,你觉得萧煜是个什么样的人?”

重新回到白莲教担任圣女的唐圣月毕恭毕敬答道:“依徒儿之见,萧煜此人轻生死,重功利,自负且傲慢,少谋却善断,不过关键时刻能屈能伸,也能冷下心肠,不失为人杰二字。”

这位江南的幕后主人嗯了一声,端起已经凉透的清茶抿了一口,“坐拥半壁江山,不是人杰也是人杰,这一点毋庸置疑。如今放眼整个江北,萧煜是关键中的关键,自他成事以来,我一直就想找机会除掉他,可惜每每都未能如愿,时至今时今日,萧煜已经是势大难制,说句不好听的话,形势早已反转过来,不是我们要除掉萧煜,而是萧煜要除掉我们了。”

唐圣月轻声问道:“师父何出此言?”

傅尘轻笑道:“萧煜曾在私底下多次对人说过,待到平定江南之日,便是他称帝之时,其中用意,昭然若揭。现在萧煜忙于巩固自己刚到手的东都和江北,还腾不出手来对江南如何,但我相信,等到萧煜将吞入口中的江北彻底消化之后,必然是要大军南下。”

章传庭无奈苦笑道:“平心而论,以军力而言,江南没有丝毫胜算。”

傅尘敲了敲竹椅的扶手,微微加重语气说道:“这便是关键所在。”

章传庭缓缓说道:“依靠自己的力量,正面战场上打不过,那就只能借助外力,可自古至今,有能力干预中原大势的外力,无非草原和后建两家而已,草原不用多言,那是萧煜的妻族,本来后建也可一用,却被萧煜捷足先登,反倒成了萧煜牵制牧人起的手段。其中因由极多,归根结底是萧煜和萧瑾父子以及后建萧氏整个倒向萧煜。”

傅尘点点头道:“后建萧氏、中都萧氏、东都萧氏,三家趋于一统,萧煜成为实质上的萧家家主,接下来应该就是萧氏子弟纷纷出仕,掌握实权,实现家天下的萧家将会成为超越完颜家和秦家的庞然大物。”

傅尘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这些俗世的事情,急不来,接下来就说说修行界里的事情,萧煜背后站着道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接着又有逆徒蓝玉和天机阁遗老投效萧煜麾下,如今萧煜身边的护卫高手就有两位逍遥神仙,分别是徐振之和南谨仁,徐鸿儒,你若单独对上徐振之,有几成胜算?”

徐鸿儒恭敬回答道:“不敢言必胜,大概有八成胜算。”

傅尘接着问道:“若是面对徐振之和南谨仁两人联手呢?”

徐鸿儒回答道:“或可逃得性命,但不敢言胜。”

傅沉端起茶杯将冰冷茶水一饮而尽,沉声道:“除了此二人,道宗才真正的心腹大患,即便是紫尘飞升、无尘坐化、青尘叛宗,道宗仍旧是宗门之首,这种底蕴远非其他宗门可以比拟。上官仙尘养伤,剑宗立马萎靡不振,摩轮寺寺主身死,摩轮寺更是在几十年后烟消云散。反观道宗,当年的道宗九子九去其四,只剩下天尘、微尘、溪尘、玉尘、清尘五人,可这五人仍旧是横压修行界,让其他人抬不起头来。再说我们白莲教,经江都一战后,损失惨重,圣女被俘,白莲使等三人身死,几乎称得上元气大伤,而那时的对手那边仅仅是一个江南道门和萧煜一人而已,试问面对整个道门时,我们白莲教又该如何抵御?”

整栋竹楼里没人能回答傅尘的问题。

傅尘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茶杯,“合纵连横,这是萧瑾最早提出的制衡道宗之策,他也将其付诸于行,亲自前往剑宗说服了上官仙尘,这才有了后来我、上官仙尘、张载、牧观、青尘、刁殷等人联手送紫尘飞升之事,可惜萧瑾在返回途中被道宗秋叶俘获带回道宗,继而又转于萧煜之手,自此,萧瑾背弃萧烈,转而投入萧煜麾下。不得不说萧瑾此人,洞悉时势之能,当世无人能出其左右,就在上次西北岌岌可危之际,又是他亲自前往江南说服陆谦,使得蓝玉能回兵西北,解中都之围。”

章传庭无奈叹息道:“毕竟当时谁也不看好萧煜,又有谁能想到萧煜竟真的能入主中原?”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青开口道:“如今再说这些已无用处,依我之见,倒是应该沿用萧瑾当年的合纵连横之策,再次联合各家一起抵御道宗。”

傅尘摇头道:“没那么简单,以上官仙尘目无余子的性子,紫尘不在,便没有人值得他去出剑,而在他看来,既然剑下无一合之敌,那么道宗便不足为虑。当年萧瑾是如何说服上官仙尘,外人不得而知,当下萧瑾已经投效萧煜,又有谁能去说服上官仙尘?至于佛门这边,他们不希望看到一个独霸修行界的道宗,但他们更不希望看到倾颓的道宗,儒门已经彻底衰败,若是道门再步儒门后尘,一个佛门独木难支,让冒用弥勒之名的白莲教或者与佛门水火不容魔门占据天下,这是佛门那群和尚宁愿死也不愿看到的事情。”

“此三家若不愿意出头,其他一些小门小派更不敢去捋道宗的虎须,即便是敢,对于整体局势来说也用处不大。”

“时势艰难啊。”

傅尘望着面前空空如也的茶杯,笑问道:“九死一生,一线生机在哪?”

即是问人,也是问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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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安公主府中,萧瑾对自己的娘亲笑道:“母亲,如果我说自己真的是天上谪仙人,你信吗?”

陵安公主伸手摸了摸自己宝贝儿子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疑惑道:“没发烧啊。”

萧瑾有些尴尬,继而摇头叹息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陵安公主板起脸,有些不悦。

天底下无论哪个母亲,被自己的儿子视作不知自己者,无疑都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

萧瑾走到窗口,望向窗外,背对着母亲,轻声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有一。”

“我既然来到了这里,见到了这么多熟悉的陌生人,那么我相信,我便是那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