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海上空的乌云终于消散不见,面目全非的女子巫鬼从空中落下,然后被一身邪气的唐悦榕接住。

萧煜收起二十八颗雷珠,身形缓缓下落。对于这次的战果,明显要高出萧煜的预期,一般来说能与一位逍遥神仙平分秋色就已经是对得起顶尖法宝的名头了,可萧煜怎么都没能想到雷池大阵会如此霸道,直接让草原老祖壮士断腕,女子巫鬼在天雷之下重伤垂死,当然萧煜也没表面上那么轻描淡写,若不是有都天印和传国玺可供萧煜汲取元气,此刻萧煜恐怕就要被这二十八颗雷珠生生榨干。

唐悦榕抱着女子妖鬼静静站在这位西北藩王身边,神色复杂,早年间她还有过争胜之心,想着自己若是能踏足逍遥境界,就能从萧煜手中逃脱生天,只是现在亲眼目睹了一位逍遥神仙在萧煜的手下是如何狼狈而逃,原本那点小心思如同风吹雨打后的花骨朵一般,彻底凋谢了。

唐悦榕问道:“这个女人怎么处置?”

萧煜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怀中的女巫鬼,轻声道:“你先带着,日后交给紫水阳,兴许能派上用场。”

萧煜踏在水面上,朝岸边上缓缓行去。

三日后。

在徐林北伐之后,草原诸台吉于热海之畔再一次召开了金帐议事,与上次一样,主持议事之人仍旧是萧煜。

一座临时搭建起的巨大帐篷内,因为放置了许多火盆的缘故,以至于里面的人额头上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萧煜身穿黑色常服,没有高踞那把象征着草原王的虎皮大椅,只是很意态闲适地站在大帐中央。

宽敞帐篷内站立着五十余人,人人皆是台吉,比起当年议事的台吉人数少了许多,无关轻重的小台吉先不去说,在举足轻重的台吉中就足足少了多铎、吉日木图、阿木尔门都、图布信四人,但是也多了不少人,比如说当初还没有议事资格的林寒、禄时行,此刻都已经站在帐中,而且与萧煜的距离极近。

倒也是应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老话,不过不管形势如何变化,有两人的位置始终没有动摇,那就是黄汉吉和申东赞。

这些人,无疑囊括了整个草原的权势人物,此时这些掌握着草原命脉的显赫人物都安静地望着那个极少返回草原的西北和草原之主。即便已经过去了四年,萧煜的年纪也算不上大,在这些平均年纪超过五十岁的草原台吉眼中,仍旧算是个年轻人。今天这个年轻人没有穿那身象征着西北王身份的华贵蟒袍,但身上日渐浓重的威严却让这些老家伙们丝毫不敢把他当作是一个年轻人来看待,造反称王,南征北战,弑君杀仙,该干的不该干的,他都干过了。

镇压叛乱虽然不多,但是也有。

这位王爷不嗜杀,却也和心慈手软沾不上边。

所以即便他孤身一人站在此地,这些台吉们仍旧是感觉自己好似身处西北中都,不敢有丝毫忤逆不敬。

萧煜踩在松软的兽皮地摊上走了几步,环视四周,笑道:“诸君,真是许久不见啊,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本王。”

距离萧煜最近的黄汉吉右手按在胸前,弯腰道:“王爷天威,我等一刻不敢忘。”

萧煜笑道:“大台吉说笑了,最近这段时间本王可是差点丢了小命,也差点丢了西北,惶惶不可终日,哪里还有什么天威。”

萧煜此言一出,帐内一片静默,毕竟这种话萧煜自己说可以,但若是谁不长眼地去跟着附和,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黄汉吉面不改色,沉声道:“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岂能伤王爷分毫。”

对于黄汉吉的谄媚,萧煜不置可否,转而瞥了眼四周一个个屏息凝神的台吉,平淡道:“本王不是朝游沧海暮苍梧的逍遥神仙,面对那些飞来飞去的逍遥神仙也是力有不逮,不妨告诉诸位,前段时间本王差点死在中都,就差那么一步而已,不过多亏了道宗大真人鼎力相救,才又从鬼门关爬了出来。后来本王得知,那名暗地里谋害本王的罪魁祸首就藏在大雪山上的摩轮寺旧址之中。”

戏肉来了。

所有台吉顿时不约而同地摆出恭谨姿态。

萧煜冷笑道:“本王一直认为西北是前院,草原是后院,可没想到自家后院失火,差点把本王烧死在家中。”

萧煜的脸色越来越冷冽,厉声道:“你们都知道暗卫是本王的耳目,可有人却敢对本王的暗卫下手,让本王在自己的后院变成了一个聋子瞎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站在萧煜身后的曲苍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封锦书。

萧煜拿过锦书,然后扔到黄汉吉、申东赞和禄时行的面前,道:“三位大台吉,也是本王的西都大都督,西都左都督和西都右都督,此事就交给你们处置如何?免得有人说本王一个中原人却插手草原内政,滥杀无辜。”

还挂着西都大都督名头的黄汉吉弯腰捡起锦书,快速扫视一眼后,左手持着锦书,单膝右曲,右臂自然垂下,“谨遵王爷谕令。”

在他两旁的申东赞和禄时行对视一眼后,也单膝跪地,齐声道:“谨遵王爷谕令。”

萧煜没有急着叫起三位大台吉,而是先回头看了眼完颜北月。

完颜北月轻轻点头,然后向帐外走去。

萧煜挥手示意三位大台吉起身,轻声道:“草原这边,本王不能久驻,王妃身子不好,也不会前来,所以本王就打算让林寒代本王与王妃驻于王庭金帐,诸位以为如何?”

萧煜声音不大,却如同平地起惊雷。

林寒面色平静,显然萧煜早就跟他打过招呼。

在场的所有草原台吉却是面面相觑,不少人想要反驳,却猛然发觉无从开口。

关键就在于林寒。

草原人在继承之事上没有中原人那么苛求,兄终弟及,甚至侄子顶替叔父,都属于寻常。

林寒是林远的侄子,休说是暂为驻守王庭金帐,就是萧煜直接让林寒接任汗王大位,在道理上也是说得过去的。

如今的林寒早已不是当年萧煜身边的跟班帮闲,而是一军都督,这几年随着萧煜南征北战,不能说战功煊赫,但也与“主少国疑”沾不上边。

更重要的一点,自从阿木尔门都、吉日木图、图布信叛乱被萧煜镇压之后,林氏的偏远旁支就迅速变成一盘散沙,而在这之后林寒娶了林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氏族人对于林寒执掌林氏更多还是乐见其成。

既然自家人没意见,外人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此时有一人手持虎符步入大帐,一直走到萧煜和林寒面前,单膝跪地,“罪人璞袁参见西北王。”

兴许是众台吉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帐内没有情理之中的轩然大哗,所有人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这个逃往后建的红娘子旧部。

为首的三名大台吉表情不一。

黄汉吉眼神阴沉,申东赞面带怒色。

禄时行则是与两人稍微拉开些许距离,一如他现在的态度,冷眼旁观。

当年萧煜联手四部对付红娘子,现在萧煜则要借红娘子旧部来遏制四部。

只因利之所在。

璞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中虎符高高举起,送至萧煜面前:“此乃三千重骑虎符,请王爷不吝笑纳。”

萧煜伸手接过虎符,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能将功折罪,以往之事本王便既往不咎。”

璞袁沉声道:“谢王爷。”

萧煜将虎符递到林寒手中,重新环视帐内四周,平静问道:“诸位,本王所言之事,可有异议?”

在片刻静默之后,包括三大台吉在内,帐内所有人齐声道:“谨遵王爷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