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不缺恩将仇报之人。”在湖州的一处隐蔽洞天停下休憩时,萧煜与萧瑾坐在一起,萧煜望着洞天中的一方前人留碑,忽然道:“升米恩,斗米仇,这世上也不缺贪得无厌之人,两相结合,即恩将仇报又贪得无厌之人,也不会少了。萧烈以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他年轻的时候,有好友在临终前托付给他一双遗孤和三十万两家财,说等到那对孤儿长大成人之后,让他把三十万两的家财均分三份,两个孤儿各得一份十万两,另外十万两则作为对萧烈的谢礼。萧烈没要那十万两,而是在两名孤儿长大后,各给了他们十五万两,并将当年之事如实相告。两名孤儿的反应不一,其中一人很欢喜,认为萧烈高义,而另外一人则认为萧烈能拿出三十万两,当年就能贪下七十万两,怀疑萧烈贪了兄弟二人的百万身家,非但对萧烈的多年养恩没有半分感激,反而生出怨恨。”
萧瑾笑了笑,问道:“这对兄弟如今何在?”
萧煜平淡道:“心生怨恨的自然是死了,而那个心生欢喜的,与你还是熟人,正是如今的暗卫左都督赵青。”
萧瑾笑道:“这么多年了,我倒是不知道赵青还有个兄弟。”
萧煜道:“看来你也不是无所不知。”
萧瑾轻笑着纠正道:“我是生而知之。”
萧煜淡笑一声,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回先前的话题道:“也正是因为此事,我对赵青兄弟很不待见,以至于后来,别人说我刻薄寡恩也好,说我薄凉无情也罢,我都觉得无甚所谓,只因为世上多狼心狗肺之徒,并不值得我去施恩。”
这次萧瑾没再提什么坟头青草三尺高的话,萧煜也就难得有好兴致继续说下去,“说起赵青,我还不清楚他如今是什么境界?有人说他仅次于萧烈,也有人说他不过还在履霜境界徘徊,你在东都的时间长,知不知道?”
萧瑾思量了一下,说道:“赵青城府深沉,一直不在人前显露境界,我却觉得他怎么都该有天人境界,否则也愧对他这个年龄,公孙仲谋这些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年轻一辈都已经距离天人境界只剩一步之遥,他没有道理迈不过去。”
萧煜拿起挂在腰间的葫芦喝了口水,“三十多岁的天人境界也算不错了。”
萧瑾却是略带不屑地笑道:“一个大男人,明明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把自己弄得像是二十多岁,真是可笑。”
萧煜闻言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颔下,因为没有嫡长子的缘故,他还未蓄须,想着萧烈蓄起的短须,倒是有些羡慕,毕竟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老话,他如今还是这么光溜溜的,俊逸是有了,却难免“有损威严”。不过他接着又想到,若自己真的蓄出一副美髯,怕是林银屏要将自己一脚踢下床去。
萧瑾接着说道:“我与赵青交好,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我若要接手东都,赵青便是最大的绊脚石,此人非除不可。”
萧煜平静道:“等他离开东都,便找机会除掉他。”
萧瑾轻哼道:“赵青为人阴狠谨慎,怕是不会轻易离开东都,而且他出身暗卫,最善隐藏行踪,即便离开了东都,也不好寻其踪迹,更别说截杀。”
萧煜指了指自己,笑意轻淡道:“若是我亲自出手呢?”
萧瑾眼睛一亮,道:“在道宗时,兄长曾一路打到镇魔殿前,这天人境界无敌手可谓是名副其实,若是出手对付赵青,不知是几拳之事?”
萧煜笑道:“为何不能是一剑之事?”
萧瑾盘膝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以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问道:“兄长可否教我剑道?”
萧煜先是略感惊讶,然后问道:“我所学庞杂,能拿的出手的剑术之道有武修的十拍子,道宗的太乙分光剑,剑宗的剑十九和儒门三剑,不知你想修习哪一种?”
萧瑾笑了笑,道:“我也不贪心,不求那儒门三剑,只想学习剑三十六。”
萧煜点点头,也不知是赞许萧瑾的懂分寸,还是表示同意,直接道:“剑宗三十六,剑剑不相同,我曾观上官仙尘御剑,三十六剑循序渐进,前十剑尚好,可轻易学得形神兼备,自第十一剑起,颇感吃力,到剑十九已经是极致,再往后十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勉得三分形似,神似却是一分也无。所以我能教你的,无非是前十九剑,其中剑一至剑七,只有一式,并无其他变化,就是从未握过剑的稚童也可学得,今天我便先教你这七剑。”
萧瑾闻言不由得脸色一黑,晓得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与自己一般,心胸都不算宽广,这是拿他比作稚童来报复先前的坟头青草三尺高之事。
萧煜却是没管萧瑾脸色如何,只是说了一声看好了,便拔剑而起,刹那间有一道剑光闪过,照亮了略显幽暗的洞天。
下一刻,萧瑾睁大了眼睛。
有七个身形略显虚幻且姿势各不相同的萧煜出现在洞天之中,而萧煜本尊则是已经回归原位,收剑归鞘。
萧煜看了眼萧瑾,平淡道:“这是剑一到剑七,既要睁着眼睛看其形,也要闭上眼睛观其神。”
形似神不似,便只是个不曾握剑的稚童也能比划出的花架子。
有些人可能不懂,天资犹在秋叶之上的萧瑾却深谙其中三昧。
当年萧烈只是附着了一丝神魂在他的扫秋刀上,他便可依仗此刀逼退萧煜,凭借的正是其中神意。如今萧煜的修为突飞猛进,直逼萧烈,虽然超不过萧烈去,但教导一个萧瑾已经是绰绰有余。
萧煜转身离去,萧瑾则是盘膝坐在七个虚影之前,闭目凝神。
萧煜挑了一个僻静方向独自前行,在一块大石前坐下,透过头顶的巨大洞口,望向外面的一方蓝天。
萧煜从袖中拿出一张一寸宽三寸长的小纸条,这是萧煜刚收到的飞剑传书,上面写满了蚂蚁般的小楷,写的是最近中都上下的大小事宜。
萧煜凝神看完之后,眉头轻皱。
上面说了三件事,第一件事,外库空虚,一个上下其手的督粮官被蓝玉抓住了马脚,发作一番,已经收监,至于杀不杀,是杀一人还是杀全家,还等萧煜回去定夺。第二件事,今年的秋粮欠收,几个地方起了民乱,已经由魏禁领兵下去,是抚是剿,也要等萧煜定下章程。第三件事则是林银屏病情有些反复,但还发作了一些王府下人,还寻了由子让墨书养病,更是训斥了萧羽衣,令其闭门思过。
前两件事萧煜不怎么为难,那个贪墨的督粮官立斩,抄家,家财充作军饷。民乱那边,不能助涨没粮就造反的风气,要先剿后抚,先打疼了,后给的枣子才会格外香甜。至于林银屏那边,萧煜却是有些头疼了,自己让林银屏卸了管家的差事,不是要夺她的权,只是想让她好好静养,不知她是理解错了还是多想了,又弄出这么一出,只能等自己回去再说。
接着萧煜写了回信,然后拿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黑色石头嵌在飞剑的剑身上,这种石头名作墨石,内含天地元气,可用作修炼之用,也可以用来维持法宝、阵法的元气消耗,乃是修行界大宗门的必备之物,而且极为昂贵,萧煜手中这一小块就价值三十两黄金。
萧煜嵌好墨石之后,一挥手,带着萧煜回信的飞剑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