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终究还是给萧煜留了几分脸面,在八月初八,连绵了两日的秋雨终于停下了,萧煜站在大帐前,看着新雨后的营地以及更远处的草原,跺了跺脚,踩出一圈水珠。
今日,一些女眷已经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其中就有萧?h和萧羽衣,另外还有徐林的孙子徐琰,闽行、诸葛恭等人的正妻等等。萧煜也见到了闽行家的那位“女中豪杰”,很是端庄贤良,一点也看不出是敢于打上门去的河东女侠。
虽然围猎只是定下了五日,但加上前期准备赶路和后期与诸台吉的联谊,大概有一月之久,在此期间,也算是诸将难得的闲暇时光,所以一般都会全家出动,萧煜和蓝玉站在一起,作为整个中都高层中,唯二膝下无子的男人,两家已经不能用人丁单薄来形容了,看看别人家那成群结队的男丁,再看看自家这边,萧煜还好些,好歹有两个女眷,蓝玉就是实实在在的孤家寡人了。
萧煜叹息一声,“我的嫡长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世。”
蓝玉看了他一眼,也叹息一声,“我的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八月初九,萧煜移帐,抵达小丘岭,同时草原各台吉也已经达到,驻扎于林城,草原公主、西平王妃林银屏亦是随军前来。
夜色下,林城中一片灯火通明。夜色越深,火把越点越多,许多关系好的台吉开始聚在一起饮酒,只是三大台吉仍旧是留在自己营中,让人摸不清态度。
安排好手上的诸多事宜后,林寒就去林城正中的萧煜一家旧居,跟自家姐姐说了外面概况,林银屏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了,就一言不发。
林寒轻声问道:“姐,要不要先去小丘岭见姐夫一面?”
正在灯下读一本佛经的林银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明日见也是一样。”
自从那晚被林银屏点破之后,林寒就收敛了许多,此时正襟危坐,听到姐姐的回答后,不再提起这一茬,转而问道:“是否要知会蓝先生一声,毕竟蓝先生负责统筹安排,也好让他心中有数才是,免得出什么纰漏。”
林银屏放下手中的佛经,道:“蓝玉管着天机阁和暗卫,什么消息能瞒过他去,不提也罢。”
林寒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林银屏开始闭目凝神,林寒等了片刻,起身告退。
天亮,便要会猎于小丘岭。
夜风冷冽,林银屏突然睁开眼睛,望向门口,警惕道:“谁?!”
男子轻咳一声,推门而入,径直坐在林银屏面前,笑道:“自然是我。”
林银屏脸色一变,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萧煜,他感慨道:“我就是回自家宅子看看,天经地义啊。”
林银屏一挑眉头,“你还知道这儿是你的家?”
萧煜笑出声来:“夫人,你说的这话可是见外。”
女子眉角带着一丝冷意,只是冷冷地盯着男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
“夫人,还生气呢?”
“气大伤身啊。”
“再生气,眼角就要长皱纹,那可就不好看了。”
兴许是这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女子的伤心事,她猛然爆发出来,将萧煜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是啊,我是老了,可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谁,你知不知道!?”
说话间,女子拿起手中的佛经就朝男子劈头盖脸的扔了过去,“不好看?我是不好看,那你去找好看的啊!来找我做什么?!”
萧煜下意识地伸手挡住飞来的佛经,放下手时,女子已经是泪流满面。
明月当空,满城烟火,一男一女就这般对视。
被扔出去的佛经上没什么力气,就算被扔在脸上,想要打疼萧煜也难,萧煜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佛经,竟然是心经,皱眉道:“怎么看起这个了。”
萧煜也是读过这东西的,虽然没什么神通,但研究的深了,容易让人变得太过无欲无求,就有点类似于方才在林寒面前的林银屏。
林银屏捂住脸,不去看萧煜,又不说话了。
关键时刻,男子还是要放下身段的,再说本就是萧煜理亏,所以他也不恼,坐到林银屏身旁,轻轻怕打着她的脊背,柔声道:“我娘说过,夫妻之间,本就是互相包容的,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大家就海阔天空,夫人你看我都退了好几步了,你就开恩也退一步呗?”
林银屏干脆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闷声闷气地说道:“一步退,步步退,终究要退无可退。”
萧煜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只要肯说话,就说明还没走进死胡同里。
萧煜伸出胳膊去抱林银屏,被她躲开。
萧煜再抱,林银屏挣扎了一下。
第三次时,女子终于软化下来,被男子揽入怀中。
萧煜抱住她有些冰凉的身子,把脸埋在她的乌发里,闭眼沉醉道:“我想你了。”
林银屏同样伸手抱萧煜他,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聆听着他的心跳,凄然道:“你的心跳变快了,其实这些话是骗人的,对不对?”
林银屏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萧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是我娘亲教给我的办法,真的很准是不是?”
萧煜干笑道:“暗卫里都没有这个说法。”
“又变快了。”林银屏喃喃道:“你说过不会负我,也说过此生只娶我一人,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也许当初你说这些话时,是真心的,可男人会变,你也会变,当你变了的时候,这些真心话也就变成了谎话。”
“银屏,咱们不说这些了。”
“除了这些怨妇之语,你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是东都的贵公子,我是草原的野丫头,本就不是一类人啊。”
“你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公主。”
“对,一个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的公主。”林银屏慢慢平静下来,低声道。
萧煜好气又好笑,在她的肩头拍了拍,在林银屏抬起头来时,又趁机在她的嘴上轻啄了一下,笑道:“那我问你,我可曾纳妾,又可曾养外宅?”
林银屏红了眼圈,“那秦穆绵又是怎么回事?她那般欺我,你可曾说过一句话?你怕?还是说你舍不得?”
说到底,这才是女子离家的根结所在。
萧煜干脆地点头认错道:“此事是我不对,没有担当,愧为男儿身。”
男子多半如此,有外人时,要硬撑着大丈夫行事做派,视女人于无物,等回到家中,低头服软时,又后悔不迭。
萧煜这话若是传将出去,恐怕就真的坐实了惧内王爷的说法。但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林银屏脸色稍霁,不说话了。
萧煜趁机得寸进尺,将林银屏完全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上,轻轻咬了她的耳垂一口,女子的脖子上升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萧煜俯下首去,林银屏身躯微微一颤,脸上闪过一抹别样的绯红。
不管如何清心寡欲,也挡不住夫妻久别。
不知何人吹起了羌笛,呜咽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满林城,窗外是满城彻夜未灭的火把,火光从窗户的缝隙间渗透进来,落在不远处的玉壶上,波光流转。男子如龙,怀里的女人像一尾红鲤。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