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和徐林还未归来,林银屏就是如今西北五州的最高掌权人。由于她与萧煜还未完婚,所以此时中都上下仍旧是以公主殿下称之。

西平郡王府中,中路正府是萧煜所在,而西侧跨院包括后宅,原则上来说都可以划分为林银屏的势力范围,此刻在西跨院林银屏书房,林银屏坐在案后,蓝玉坐在下首,对林银屏汇报暗卫最新的情报信息。

“当今中原形势,咱们和牧人起已与藩镇无异,虽然郑帝封牧人起为东平郡王有制衡咱们的企图,但对于牧人起一样是防范深重。北地大抵上已经是我两家的天下,江南则仍旧是以督抚为重,今年是怕是一个天下督抚进京祝寿的局面。”

林银屏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次晋王大败,郑帝这是要借着要天下督抚进京之际,明确储君了?”

蓝玉点头说道:“亲王党势力多在北地,故而此次王爷和牧人起封王,亲王党势力受损严重,称之为十去七八也不为过。反观皇子党,势力多在江南,基本没有受到太大波及,而江都左都督陆谦又被晋升为江都大都督,在军权上,亲王党也无太大优势,不出意外,郑帝这次会祭告太庙,正式册封秦显为太子。”

林银屏翻动了下手中关于秦显的卷宗,皱眉道:“秦显也是早慧之人?郑帝放心把这么大的一个朝廷交到一个小孩子手里?”

蓝玉笑道:“自然是不能放心的,所以这次郑帝有意定下四位顾命大臣,但又要防止顾命大臣专权,其中人选还有待考量,不过我私下里揣测一二,秦政作为郑帝一等一的心腹,如今又总掌大郑北地军权,算是国之柱石,不管郑帝心中是否忌惮猜忌,于情于理肯定要占据一个位子。首辅李严虽然位高,但如今已是乱象初显,地方督抚手中权利会越来越大,中枢朝堂必须有一个可以执掌大局的人,来应对地方督抚,所以也能占据一个位子。至于其他两个位子,要么是选择德高望重之老臣,要么是选择根基尚浅之新臣,算是对于秦李二人的制衡。”

林银屏嗯了一声。

蓝玉继续说道:“这只是外廷,再说内监,大小十二监,以司礼监和御马监最为权重,其中司礼监掌权,御马监掌兵。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士林本就是皇子党之人,地位仍旧稳固,但御马监掌印太监白士信久不理事,这次随晋王出京前往西北,最后更是战死在西凉州一役中,被咱们王爷亲手割掉了脑袋。如此一来郑帝肯定会从两名少监中提拨一人。”

御马监本来正如其名,只是负责管理皇室御马,而职掌御马,自然有养马、驯马人员,由此产生了一支由御马监统领的禁军。而这支禁军则被称作羽林三千户所,由大郑皇帝直接统领。同时御马监还负责管理草场、皇庄和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为皇帝内库管家,由此御马监成为和司礼监并称的一文一武两大实权内监衙门。御马监与兵部、督抚共同执掌兵权,若说司礼监为内廷“内阁”,那御马监则是内廷“枢府”。故而御马监掌印太监虽然只是正四品,但外廷中的一品大员也不敢小视半分,可谓是权势彪炳。

林银屏被提起了兴致,问道:“然后呢?”

蓝玉笑道:“天机阁在大郑扎根这么多年,不管是外廷还是内监,都有一些暗子,如今师尊不再管事,这些暗子就陆续转到我的手下,不巧的是,其中一名御马监少监,便是我天机阁的人。”

林银屏惊喜道:“若是能让他成为御马监掌印太监,对咱们可是极为有利。”

蓝玉点头道:“不错,御马监掌管四卫两营羽林军,足有四万余人,与东都五城禁军,天子亲军,并列为东都三大军事力量,非同小可。但如此重任,甚至一举一动可关乎到日后新君登基,所以郑帝必定极为重视,并且亲自挑选,我们这边却是不好出力。”

林银屏沉吟了一下后说道:“如此,便等萧煜回来再议吧,对了,你方才说天下督抚进京祝寿?那我们西北五州该当如何?”

蓝玉平静道:“王爷当亲自入京。”

林银屏脸色骤变,一双秀目直视着蓝玉,声音发寒道:“刚去了一个巨鹿城鸿门宴,又要去东都这等虎狼之地!?”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同!意!”

蓝玉苦笑一声,无奈道:“这是秋叶真人的意思。”

林银屏冷声道:“秋叶也不行。”

蓝玉耐心解释道:“这次有道宗大真人亲自护驾,殿下大可放心王爷的安危。”

林银屏冷哼一声,“到时候逍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萧煜不过只是履霜境界,可经受不起。”

蓝玉轻声道:“这也是掌教真人的意思。”

林银屏默然不语。

林银屏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很久,开口问道:“我代替他去行吗?”

蓝玉站起身,摇头道:“殿下,先不去说道宗是否同意,就是王爷他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

林银屏轻咬了下嘴唇,说道:“西北可以少我一个林银屏,却绝对不能少了萧煜。”

蓝玉犹豫了一下说道:“道宗的千年大计系于王爷一人之身,他们绝对不会让王爷出半点差错的。”

贵为公主此刻却如一名小女子的林银屏忽然低下头去,说道:“蓝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蓝玉愕然,随即低眉道:“蓝玉不敢。”

林银屏笑了笑,轻声道:“我不过是个空头公主,有什么敢不敢的。前段时间,我就听到一些风声,有人说我别的本事没有,只会扯王爷的后腿,三天两头的使小性子,还有什么不顾大局,病秧子,实非王爷良配,要建言王爷,把我送回西都。蓝先生,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清不清楚?”

蓝玉默然无言。

林银屏拿起一方手帕,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他们说的倒也不错,我的身体确实不太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每次都要劳烦萧煜为我奔波。”

“可是他们何曾想过,我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么一个病秧子,他们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把王妃换成他们自家的女儿?”

林银屏胸口剧烈起伏着,“萧煜也应该知道吧,所以这次才让我在代替他总理西北事宜,而不是让蓝先生你来处理,也算是对下面的传言表明自己的态度,对不对?”

这些事情,当然瞒不过蓝玉。自从萧煜入主西北之后,不少西北豪族想要将自家女儿送入王府之中,只是全被萧煜挡了回去。甚至于后来,林寒还把这领头的几家好好拿捏了一番。而这些风言风语,自然是这些西北豪族放出来的。

兴许是言语太激烈的缘故,林银屏的咳嗽更为严重,几乎是撕心裂肺一般,刚好此时,林寒推门而入,看到此景,怒声道:“蓝玉!”

蓝玉面无表情,向后退了一步道:“殿下,还望保重贵体,蓝玉先行告退了。”

林银屏捂着嘴,挥了挥手。

蓝玉走后,林寒高声道:“殿下!”

林银屏渐渐平复下来,一言不发。

林寒脸色冷厉,说道:“姐!是不是蓝玉趁着姐夫不在,给你气受了?!”

林银屏斥道:“住口!”

林银屏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缓和了语气后说道:“你有什么事?”

林寒看姐姐不想再提,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地纠缠下去,顺势转开话题道:“姐夫已经到了西凉州,估计明日就可返回中都。”

不过并未如林寒所想的那般,林银屏闻听此言后,脸上没有露出多大高兴神色,只是淡淡哦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累了。”

林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舍得忤逆姐姐,乖乖退了出去。

在只剩下她一人后,她幽幽叹道:“我就只剩下一个萧煜,你们也要夺走吗?”

她本想在这最后一段时间,与他平静度过。

可惜天不遂人愿,终究是聚少离多。

她哀伤道:“姓萧的,萧驸马,本宫可能没办法陪你一起变老啦。”

留恋处、生死在天,欲执手相守,怎奈何世事无常。

念去去、吉凶未卜,难强作欢颜,更那堪群芳相妒。

西北苦寒,东都好,难防那世情险恶难堪。

朔风可恶,东风好,不敌那初春乍暖还寒。

忆往昔,忆郎颜,忆那青河之畔,欢笑言。

盼君归,盼君安,盼能与君执手,看河山。

……

一首无名亦无韵的小调,寥寥不足百字。

在西北女子闺中广为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