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轩竟有精湛的易容术,这倒让冉竹刮目相看,看了看铜镜里那与惜言一模一样的容貌,冉竹十分满意。后来才知道惜言来找她也是因为爹爹要出征的事情,两人也没时间细聊,互换衣服后,冉竹便走出了相府。
夕阳西下,看着沐浴在余辉的彩霞中的将军府,冉竹深深吸了一口气,离开家一月有余,却仿佛隔了一辈子那么长。
门口的侍卫有礼地向冉竹点头:“惜言姑娘。”
冉竹微笑回礼。
踏进大堂,桌上已摆好碗筷,菜香扑鼻,容诗涵迎上前,微笑着拉起冉竹的手,柔声道:“惜月,用晚膳吧,就等你了。”可那笑却怎么也遮不住她眉间的愁绪。
惜月至小便与冉竹在一起,两人感情也极好,上官宏夫妇从未将她当作是婢女,平日都是一同用膳,特别是女儿不在的这段日子,更是将她当成了另一个女儿,用以寄托对女儿的思念。
看着熟悉的亲人,冉竹好想扑进父母的怀抱里撒娇,对他们说:“她好想他们。”可是,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这句话。
没有哥哥和惜言,平日里热闹的饭桌今日显得犹为冷清,三人都默默地吃着饭。冉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竟是他们共同度过的今生最后一次晚膳.晚膳后,上官宏将冉竹带到了府里北边的一个小院落.看着门上的锁,冉竹一怔,记忆中,在她年幼时,爹爹就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这间院子.推开陈旧的大门,清冷的月光下透过窗户照进房子,只见里面只摆有一张长桌,桌上放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慕青书夫妇之灵位,上官宏从怀里拿出丝帕轻轻地擦拭着桌上和牌位上的灰尘,又点燃了三柱香,朝着牌位拜了三拜。
“将军,这是……?”冉竹疑惑地看向上官宏。
上官宏缓缓道:“惜言啊!你至小与冉儿一同长大,我们一直没把你当外人,现在冉儿远在他乡,羽墨又被派前往鹤县赈灾。我明日便要远征,此一去凶多吉少,还希望你替我照顾好夫人………”
“将军,您一定会得胜平安还朝,惜言陪夫人一同等你回来。”冉竹哽咽道。
上官宏轻轻抚过冉竹的头,笑道:“傻丫头,哭什么,打仗一事,生死难料,我即便战死沙场,也是一缕忠魂,你也算是我上官家的人,应该引以为傲啊!明日我便要出发了,今日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段往事,若有机会,你将之告诉羽墨与冉儿。”
冉竹轻拭了拭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他上官宏沉吟片刻,思绪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灵位上之人曾是我朝丞相,他与我同时入朝为官,既是同僚,亦是朋友,他为人耿直,对皇上忠心耿耿,却有人向皇上告发他与敌国来往,岂图谋朝篡位,并有书信为证。皇上震怒,命我前往捉拿其归案。可是以我对慕丞相的了解,他绝不会做出此等卑劣之事。记得那是个阴雨绵绵的天气,我领兵正欲到他家,其实我的初衷是先行询问清楚。可在半路却被人告知他已带着全家出逃。待我领兵在青峰岭追上时,只见遍地的尸体,有他的,他的妻子,尚在襁袍中的小女儿,还有一些侍卫。唯一活着的只有一个小男孩,那应该是他的儿子吧!那是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啊!可他看我的眼神中的仇恨却是那般强烈,我不知道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官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窗外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冉竹心头一跳,道:“慕丞相是不是还有一个大女儿?”
上官宏微感诧异地看向冉竹,道:“他确是还有一个大女儿,不知为何尸体中并非见她。可,你又是如何知道?”
冉竹尴尬地咳了一声道:“我只是猜的。”随即,又道:“那他儿子呢?后来怎样了?”
上官宏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他口口声声骂我害死了他的父母,那孩子个性特别倔强,完全不听我的解释,我本想将他带回来,替慕丞相留下一条血脉。可他却在中途逃走,再也不见踪影。我至今都不相信穆丞相会做出叛国之事。此案疑点重重,可君心难测,皇上却拒绝让我为慕丞相翻案,向外宣称他岂图造反,被就地阵法.我身为护国大将军,却让这国之栋梁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这十几年来,我常常于恶梦中惊心,心痛难当啊.''冉竹纤细的手轻轻搭在父亲宽阔的肩上,轻声道:“将军,惜言明白您的心情。”
上官宏叹了口气道:“我曾派人四处寻访那孩子和慕丞相失踪的女儿的消息,却始终无果,昨日便是慕丞相的祭日,如果我再也不能回来,惜言你要记得一定要告诉羽墨和冉儿,让他们在每年慕丞相的忌曰替我为他夫妻二人上一柱香。若日后有幸能遇见慕丞相的一对儿女,一定要善待他们。”
冉竹心一紧,焦急地道:“将军,你交待惜言做的事,惜言一定会去做,可那些不吉利的话切莫再说。”
上官宏深深地看向冉竹,目带疼惜道“惜言,你也是个好孩子,我和夫人同样为你准备了一份嫁妆,待你出嫁那日,便会送予你。”
冉竹轻轻摇头,“惜言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安归来。”
上官宏勉强笑道:“好,我答应你,尽我所能,平安归来。"“将军,我朝怎会突然要和天圣国交战?”冉竹转移了话题。
上官宏道"中原六国之中,以天圣国国力最强,天圣国君因不满车月国每年缴纳的贡岁数额太少,对其宣战,联姻本就是为了能让车月国与我国心无芥蒂的共同抗敌。可我总觉得这次………唉,就算有再多的人反对,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他最后还是坚持派我军前去助车月国。更何况,我的冉儿还在车月国,不管前途多艰险,我都得去。”
冉竹只觉丝丝暖意流入心间,“将军,此次您要去多久?”
“一切都是未知。我明日便要起程,羽墨又不在,就麻烦惜言你多多替我照顾夫人了。”
冉竹点了点头道:“将军请放心,惜言会和夫人在家等着您平安回来。”
从小院回来,上官宏去书房与手下副将议事。冉竹便到房间与容惜月一同为上官宏收拾行装。
两母女各怀心事,谁也没说话。一声低低的呜咽声传入冉竹耳畔,只见容诗涵半跪坐在地上,泪眼朦胧地盯着手中衣物,愁思瞬间化作小水珠,一滴一滴地染湿了衣裙。
冉竹心中酸涩不已,爹娘感情极好,记得多年前爹爹出征前夜,娘也是这样,躲在爹爹看不见的地方,独自垂泪,柔弱得让人心疼。
她多想象往常那样,钻进娘亲怀中安慰她。可是,她现在的身份是惜言,她只能握住她的柔荑轻声说:“夫人,别伤心,惜言还在您身边,惜言会一直陪着你,等到将军得胜还朝。”
夜里,惊雷乍起,狂风大作,雨水倾盆而至。直到拂晓,风雨才歇。
冉竹和容惜月倚着朱门,与上官宏依依惜别。
上官宏一身戎装,虽已年过四十,依然峻伟不凡。在女儿和妻子的不舍中,骑着骏马缓缓前行,渐渐溶入了薄薄的晨雾中。只是前路茫茫,路在何方?何时是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