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笼罩着高远的苍穹,任凭暴雨肆虐在泥泞的大地,无情的雨水淋湿每个人身体的同时,也淋湿了那颗原本火热的心……
圆济走去过,扶起了被我一脚踢翻的圆分,两个人站在距离我三四米远的地方,透过滂沱的雨幕,错愕地看着我,谁也不说话,因为他们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
暴雨中,我几步走到被欧阳雯冰扔掉的花折伞前,弯腰把它捡了起来,虽然它的伞骨已经折断,伞篷苍白地缩成一团,很像个受到惊吓蜷缩起来的受伤女孩儿,虽然它已经被带着黑色灰烬的雨点溅落、染脏,但在我内心深处,它还是最洁净、最漂亮的……
我把花折伞收好,又走出一段距离,来到被欧阳雯冰打飞的那把匕首前。欧阳雯冰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你碰过的东西,我才不要,很脏!’,依然在耳畔萦绕着。
匕首此刻刀锋向下,直直插在一段焦黑的木椽上,无数蓝色绒线汇成的尾穗,早已被大雨淋湿,一根根一条条彼此碰撞着粘成在一缕,仿若一颗千丝万绪纠结在一起的心。幸好,刀锋还在雨中笔挺耸立着,它似乎怀着一个无比坚定的信仰,岿然不倒……
我抬手将它从木椽上拔出,将刀身在自己衣服上抹了两下,插进了腰里。
当我做好这一切,转回身,发现圆分圆济就站在我身后,两人四目望着我,似乎在问我,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分别看了看他们,开口问道:“我没来之前,你们在这里找什么?“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说:“找你。”
找我?
这让我小小的感动,似乎有雨水又落进了眼睛里。
我使劲儿眨了几下眼睛,冲他们勉强一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找我干嘛?”
圆分似乎并不在意我踹他的那一脚,粗声粗气说:“方丈和俺爹后来给消防队的人抬走了,俺们那时才知道你不见了,有人说你跑进寺院救人了,俺们就站到山门前等你,可是,等火灭了也没看到你,俺们就以为你……就在这里找你了,都找了一天了……”
我听了又忍不住感动,走上前去拍了拍圆分的肩膀说:“对不起圆分,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冲你发脾气。”
圆分听我这么说,即刻隆起大胖脸冲我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他把声音提高了一点,说:“俺爹经常教育俺,长兄如父,你是俺师兄,就是俺亲哥哥,你咋对俺,都是为俺好,俺不计较。”
“好兄弟……”圆分的话,让我鼻头为之一酸,上前深深抱住了他肥大的身躯,整个人再也压制不住情绪,眼泪不自觉混着雨水又一次流落……
圆济也伸出双臂,和我们抱在了一起。三个兄弟,在雨中紧紧抱成一团,似乎能够听到彼此手足情深的心跳……
我不知道,这场雨为什么下得这么大,持续的时间这么长,已经一天一夜,一直未见停歇,它需要这么冗长吗?是要洗涤人类灵魂里的罪孽,还是在冲刷纷繁尘世中的污秽?倘若真是这样的话,它显得还不够长……
许久之后。
我带着他们两个,来到一段倾斜的残墙下避雨。这段残墙已经被我反复检查数遍,它被其它几面倒塌的墙壁支撑着,不会再倒下来。墙面呈三十度角倾斜,像少了半爿的窝棚,虽历经暴雨,下面却还保留着一片干燥地,足够我们三兄弟歇脚避雨。
浑身湿透,顾不得地上干净与否,直接坐下,身上雨水顺势淌落,很快将地面洇湿一片。
我问圆分他们:“寺院里除了咱们三个,还有没有其他人活下来?”
我话刚出口,两人神色一黯,同时低下了头。不过,圆济很快想到什么,抬起头,眼里露出一丝兴奋,他说:“可能还有一个。”
我忙问:“是谁?”
圆济神色再次一黯:“不知道,除了师傅和本尘师叔,其他人……全都看不出是谁,都、都被火烧黑了……”
圆济说着,嘴唇哆嗦起来,我见他眼圈再次泛红,脑海里幻想了一下那些人被烧成焦黑的惨状,忍不住同情地叹了口气,接着问他:“那你怎么知道少一个?”
圆济擦擦眼角说:“数目不对,我算过,寺院总共二十三位僧人,除去我们三个,还有二十位,再除去本木师叔他们六个,还有十四位,可是,消防队只在寺院找到十三具尸体,少了一个。我和圆分刚才也找了,没找到。”
“怎么会这样?昨天方丈因为本木师叔断手的事情,已经不让任何人离开寺院,应该都在才对,怎么会少一个呢?而且是晚上着的火,这么晚更不可能有人出去。”听圆济说完,我心里疑窦顿起,忽然灵念一动,涌出一种感觉……
我继续问他们两个:“消防队的人有没有说寺院起火的原因?”
两个人再次摇头。圆分一脸苦闷说:“他们队长说了,查出起火原因要很长一段时间,叫咱们等着。”
我点了点头,下意识向四下焦黑狼藉的院落里看了看,沉声说:“这场大火,不是巧合,有人预谋好的,目的不是烧毁寺院,而是烧死里面的人,放火只是为了掩盖他们杀人的罪行,手段不但残忍,还不留痕迹,真等消防队公安局查出起火原因,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了。”
我话音未落,圆分圆济两个眼里同时露出疑惑与愤怒。
圆济显得有些激动,提高了声音问我:“大师兄,你说这火是人为放的?”
“不错。”
“那你怎么知道呢?”
我不答反问:“你们怎么不问问我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呢?”
圆济圆分闻言同时一愣,他们似乎真的把这个问题忽略掉了,自打我回到寺院,他们一直没问我这么长时间都去了哪里。可能,因为寺院被烧,亲人离去,让他们的精神状态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混乱,看到我没事,欣喜若狂,却忽略掉问我在这期间去了哪里。
我继续说:“方丈最后和我说的遗言是:‘太一,快去,火’,他的意思很明显,要我快去太一观,那里也着了火……后来我就跑去了太一观……”说着,我想起我们家太一观,想起爷爷,想起被刨开的祖坟,整个人也黯然了下来,强压悲痛,颤着声音说:“太一观……也、也被人放火烧了,太一道第三十六任掌教萧……萧道宗……也、也被火烧、烧死了,我、我后来把他的尸体抱到他们祖坟那里……没想到,他、他们萧家的祖坟也被……被人挖开了……”说道这儿,我再也忍不住情绪,失声痛哭起来。
我这一哭,让圆分圆济显得莫名其妙,不过鉴于同病相怜,他们也是一腔悲痛。
我哭了一会,擦了擦眼泪,稳下心神继续说:“寺院和道观在同一时间失火,不是巧合,有人纵火,而且是同一伙人所为,太一道掌教临走前告诉我说,邪教,火……虽然只有三个字,傻子也能猜到火是谁放的!”说完,我不由自主咬紧了牙!
“邪教?”圆分一脸迷惑地看向我,他似乎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
我向他解释说:“就是之前弄那些钉魂桩的,把我和圆济抓走的,还有砍掉本木师叔右手的,那些人就是邪教徒,还有,咱们寺院里没被烧死的那个僧人,我估计他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可能就是邪教的内应,或者也是邪教徒。”
“大师兄,照你这么说,那位漂亮的欧阳小姐也是邪教徒?”圆分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他可能无法将那么漂亮动人的女孩和“邪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或许吧,她有这嫌疑……”我叹着气说,这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提到她就想叹气。
“怪不得你不给她当保镖呢!”圆分这次似乎很开窍,大彻大悟般说道。
我看了看他,没说话。
“大师兄,既然你怀疑她,为什么还要放她走?”圆济脸上有些不快地质问我。
我平静地看了圆济一眼:“咱们有证据吗?无凭无据,咱们现在就对她下手,要不就打草惊蛇,要不就冤枉好人。”我又叹了口气,接着说:“想要查出纵火元凶,消防队和公安局咱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咱们自己找证据。”
“咋找啊?”圆分一旁插嘴问。
我咬了咬牙说:“我已经想好了,先从欧阳雯冰那里开始查,虽然寺院失火时,她和咱们在一起,从时间上来说,火不可能是她亲手放的,但是她还有手下,她可以指使别人去干,即便不是她们那伙人干的,我相信,她知道的信息,也绝对比我们多。”
“可她已经走了啊。”圆分一脸懊恼的说。
“她不会走远……”我一脸肯定:“她一直都在附近,至少,她从没离开过咱们太公泉镇。”我继续分析着说:“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大城市里来的,像咱们这种穷山沟里的土瓦房,她一定住不惯,一定会在镇上找家宾馆旅店之类的地方下榻,我记得,离咱们寺院最近的旅馆不过十多里路,步行不过两三个小时,要是开车就会更快,十几分钟就能到。”
“大师兄,你是说,他们那些人,可能会住在离咱们这里最近的旅馆里?”圆济问。
我点点头。
圆分见状,大叫一声:“那咱还在这儿干啥呢,赶紧去旅馆看看呀,别给他们跑了!”
我再次点头:“去,一定要去,我想他们短时间内不会走,因为他们来咱们这里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而且好像还没办完,咱们在时间上很宽裕,不过,咱不能这么大摇大摆的去,太显眼。”
“那该咋去?”圆分瞪大眼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