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栋,果真是国家良栋,叶兄真是人如其名。”章襄左右看去,这叶良栋为人坦荡,丝毫不隐藏什么,方才劝酒也是一饮而尽十分豪爽。倒是没有文人身上的腐朽,多了几分汉子的血性和直言不讳的好脾性,再者也是学富五车,胸中经纶,此等俊杰值得深交。
叶良栋摇了摇头,道:“章兄谬赞了,章兄才华横溢,可与陆海潘江相比,此番杭州府乡试定能名列前榜!”
“多谢叶兄,在下也不多礼了,就祝你我二人能够中举,早日赴京参加大考能够金榜题名才是!”章襄也不谦虚,接受了叶良栋的一番溢美之词又道出心志,可谓是相见恨晚。
二人相敬一杯酒,然后开始交谈,好不热闹。天文地理,古文经典,圣贤才子都引入来讲,甚至说起此番会试的答卷二人也不避讳。
不光是章襄和叶良栋二人,一起从南京和杭州府考场出来的考生也都云集在此,一时间一个小小的客栈真是车水马龙,人满为患了!
学子中胸有成竹之人不乏,不过抱怨的人,略多了一点,都说这一次考试题量太多,不少人都是漏了一到两道题目。
一个小胖子在那里抹眼泪,同一个号舍的人都在一旁劝。
“我都笨死了,怎么读也是那个样子,有时候我脑子都学蒙了,书怎么也看不进去。”小胖子继续哭道。
“那也吃饭啊,吃饱了。”布衣学子见小胖子一直哭,没了耐心道。要不是同乡接伴而来的,他才懒得理会呢!
“你们吃,我不吃。”
那布衣学子道:“庞兄,你的心情我们是知道的,你若是想哭就继续哭吧,不过你最爱的青丝豆芽就吃不到了,还有这粉条拌豆腐丝,用卤水煮过,可有嚼劲了,这也吃不到了……”
那庞胖子脸一抬,胖胖的脸上泪痕未干道:“林兄,那我先吃一会,等会儿再哭!”
“这就对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哭嘛!”
庞胖子点点头将食盒扒拉了过来,同桌的众人都是如释重负,纷纷竖起大拇指给那姓林的布衣学子喝彩。
午饭过后不多时放榜,人头攒动,学子们吃饱喝足都准备去贡院看榜了。
章襄和叶良栋没有随波逐流挤到人堆里,而是准备坐在楼上客房里看卷子,不久外面一个学子噔噔地跑了进来,开口道:“天方兄,你这一次考了经魁啊!”
众同窗们都以不敢置信地神色看着他二人,因为志同道合且有言谈甚为相投,所以二人搬到同一间客房,反正两张床铺也不浪费。
“第三啊!知道了。”章襄继续看书。但是看着他上楼的学子们已经按耐不住了,考了第三名居然这么淡定?似乎根本不以为意啊,那些原来胸有成竹地学子听到章襄中了经魁都是羞愧的低下头去。人家已经考上了经魁却如此耐得住性子,可是自己个儿还没着落呢!
“你怎么这么平静,难道这一次题目被你猜中了。”一旁的叶良栋也是过来问道。
“差不多吧。”
叶良栋再度陷入一篇质疑之中。
但是这一次大家都不急,以后自也是有人,将章襄的卷子上的题目,与府上的题目比较的。
“叶良栋,叶相公在吗?”一班衙役进了客栈,朝着一楼的人群大呼道。
那班头见没有人应,当时又道:“叶相公请出来一见,您高中浙江新科乡试乙字科解元了!”
众人顿时一篇哗然,换句话说,章襄中了经魁而一旁的叶良栋却也高中解元,这难道是巧合吗?太不可思议了,两个人同时高中,而且都是名列前三,岂不是应了刚才酒席间章襄那句话?
说话间,锣鼓齐响。
十几名衙役涌入了客栈内,众百姓最怕衙役,学子们当下纷纷都是躲至一旁。
当下衙役一并喝道:“知府大人在此,尔等还不跪下迎接!”
听闻知府大人来了,众百姓与学子们都是连忙跪在地上。
不多时,一名脚着云靴,着四品云雁绯袍官服的四十余岁的官员走了进来。跟着这名官员身后,还有数名官吏,有人捧着崭新顶戴衣冠,以及一副写着解元二字的匾额。
在场之人都是齐道:“草民拜见知府大人!”
这官员环顾左右,负手问道:“新科解元叶良栋何在?”
众人伏在地上,顿时满脸尴尬。
“叶元郎难不成不在此处?”
此刻但见楼上楼上两名少年穿着襕衫,一位年龄较大的缓缓走来后施礼道:“见过知府大人,在下刚刚饮了酒,怠慢了!也让各位久候,是在下不是。”
杭州知府扫了这少年一眼,似嫌对方太年轻,当下怀疑地问道:“你就是新科解元郎叶良栋?”
这少年正是叶良栋,他拱手道:“在下正是。”
“有何为证?”
“在下有乡试考凭为证!”
说完杭州知府从叶良栋手里将考凭拿过,上面有试卷号,祖上三代,籍贯。
杭州知府看了一遍失声道:“真是你。”
当下杭州知府朝叶良栋施礼道:“本官乃是杭州知府钱应声,贺兄台高中浙江乡试乙子科解元,杭州府连登金甲!”
堂堂知府,杭州知府整个浙江省权力最大位置最显赫的知府向一个解元施礼,这未免有些过了!如果说一位县太爷这样做倒是没有什么,可是杭州知府这样做了,这不仅是对叶良栋的道贺,恐怕还有拉拢之意!解元进京参加会试,虽然中不了会元却也有很大的几率会中贡士。明年春闱,如果叶良栋能够入围的话,那成为就有可能参加科举最后一步殿试,进士之路可就近在咫尺了!
这杭州知府倒也是筹谋的挺远的,这今年的秋闱改为夏季还未结束他就已经想到明年春闱去了!
当下,叶良栋也未受宠若惊,只是淡淡地道:“谢知府大人吉言!”
知府道:“兄台年纪轻轻,得中解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叶良栋道:“惭愧,不过侥幸得诸位考官赏识与总裁提拔罢了,在下实是担当不起。”
众人听知府与叶良栋兄弟相称,心道乖乖啊,这不到二十的少年竟与堂堂杭州府知府平起平坐的存在了。
正是十年寒窗无人识,一朝成名天下知!
叶良栋道:“在下身为乡试监临官,奉总裁大人之命,登门授衣,请新科解元更衣,赴贡院受礼。至于诸位也免礼平身吧!”
知府说完,其余众人才起身。
当下外面的锣鼓,再度响成一片。
锣鼓吹打间,衙役们用竹杠挑起沉甸甸的一挂鞭炮走到了巷口。孩童们见都是连忙捂住耳朵,跑到一边。
随即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巷内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此刻匾额上的红衣也是被揭起,但见‘解元’两个金字光芒四射,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庞胖子不可置信地对林氏布衣学子道:“这真是中了?”
林秀才笑着道:“那可不是,咱们客栈出了个老爷了。”
“太好了。”
庞胖子说了一句,再度是晕了过去,众人再度七手八脚地搀扶住,庞胖子干笑道:“真是有幸,我虽没有机会中举,但是能够得见解元一面,足矣!”
方才对百姓板着脸的知府,见客栈之内如此多的人为叶良栋高中解元而喜不自胜,自己也是露出笑容捏须道:“看来,诸位学子都是为老弟高中解元而贺了,老弟人缘倒是不错!”
这时楼上的叶良栋已是更衣完毕,头戴乌纱,身上崭新的冠服,正是好一个少年得志的解元郎。
知府看见叶良栋近前,笑着拱手道:“老弟真是俊俏的郎君,你这一去贡院,沿路不知道多少姑娘要犯相思了,从此以后媒人要踏破门槛了!”
知府这么说,一旁众人也是附和着大笑,纷纷赞起林延潮相貌俊朗来。
叶良栋笑着道:“只是人靠衣装罢了,再者在下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哪来的家门槛让没人去踏?”回头看去但见匾额已是高高悬在客栈上代替了原来的招牌,“这客栈是在下与章兄及知府大人相识之地,又是各位差大哥来贺之处,更是同为学子昔日考场同窗欢聚之所,如此就将解元二字赠与此客栈了。”
那客栈掌柜的听闻解元郎将金匾都送给他做招牌,那是对叶良栋千恩万谢,感激不尽的。偌大的杭州府,数不清的酒家客栈和勾栏酒肆,偏偏自己家住了个解元郎,真是天将福气!
金榜上,右起小字上写着浙江乡试乙子科,中间两个硕大金字解元,左下为浙江右布政使万以辰授。
知府笑着道:“既是匾额已悬,冠服已着,眼下还请解元郎跨马至贡院受礼。”大事办妥,私话已叙,该做正经事了,知府也改了称呼。
叶良栋道:“应当的。”
叶良栋举步走到前院正要跨过门槛,突停下来,回过头看去。学子们跟在身后,走一步停一步,庞胖子和林秀才就在前面。如此多的人送叶良栋,叶良栋虽然没有感动的无以复加而泪流满面,但双眼发红确是众人亲眼所见的。
前方自有书吏为林延潮牵马,两队官兵开道,左右是衙役鸣锣开道,赞道高呼百姓退避。
叶良栋骑在马上拱手作礼,七月的阳光照在脸上有些热乎,但风儿不噪,马蹄拨动徐徐而行,及目而来,都是向自己招手的同乡百姓。
忽的,叶良栋回首,看见站在台阶上有些尴尬的章襄,他大声问道:“章兄,不知家住何处,下次在下来寻你!”
“叶兄,龙泉章襄记好了!”章襄挥手示意,叶良栋马上执礼,章襄拱了拱,二人含笑。
马队渐行渐远,二人越来越远,叶良栋倒是回了头。人群之中嘈杂纷乱的很,倒也没有几个人听见二人说些什么,倒是知府离得叶良栋近一些听了个一清二楚,这时正在低估重复着龙泉章襄四个字呢!
低案首,收拾月华金斗。窗外霓虹贴晚柳,小街初醉后。我看阑干碎又,我看花消时候。剪剪天风终自有,好攀凄个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