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颜撤走了,像风一般,一过即逝,只留满地的尸体与血迹,诉说着几天前这里发生的一切。
白花花的日头高高的挂在天上,可是,它是光是那么暗淡无力,以至于人们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秋风不期瑟瑟而起,四下里全都笼罩着一层凉意。
鞑靼军退了,百姓激昂的斗志也慢慢的冷却下来,一个个变得神情暗淡,幸存的守军在经历了血站之后对鞑靼军是既惧又狠。
“战况很惨烈啊!”夏言站在城关上看着下方军士们正在清理埋葬遍地的尸体颇有感慨。
石虎站在一旁也是跟夏言一样的心情,对百姓军士死亡的伤痛,对伯颜和鞑靼军的深恶痛疾。
“大人,我们要不要南下追击伯颜?”石虎道:“据报,俺答的大军在大同的眼皮下已经绕过蔚州经小五台山过河直驱京师,现下依然兵围京师!”
夏言抹了抹眼睛里的风沙,说道:“不用,有李光启和易天二人加上勤王军足以和俺答周旋。”转过身,夏言问道:“你可知伯颜袭击居庸关南下,意在何为?”
“一定是与俺答合兵一处攻打京师啊!”石虎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哪知夏言摇了摇头,石虎又道:“莫非俺答没有攻城的意思,他们所要的无非是金银财物和粮草丝绸之物,俺答自知攻不下京师便拥兵围困,造成我大明上下危机的局面,让朝廷不得不答应他的条件!”
石虎自以为已经想的很符合实情,奈何夏言还是摇了摇头。石虎实在是绞尽脑汁了,看到夏言准备说出他的想法,石虎倒是真心想要知道作为九边总督且身为首辅宰揆的夏言是怎样看这大局的。
夏言转身望着居庸关内,石虎也握着绣春刀转过去。
“刚开始,老夫也以为鞑靼所图不过开榷互市尔尔,时下却大不相同。鞑靼兵围京师,表面上是鞑靼握着主动权,实际上俺答不过强弩之末。鞑靼军袭略边境我军力有不逮,可是骑兵想要攻城,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而已!”
夏言微微侧目看了石虎一眼,石虎点了点头,夏言又道:“俺答兵锋正盛,所以满朝上下没有人会想到这一点,即使想到也不会明白这也是鞑靼的致命弱点。蒙古已经不是当年横扫天下的铁骑了,不过是劫掠财物垂涎大明的财富罢了,这注定鞑靼只能在塞外,不会有机会入关不会有机会进军中原,狼已经沦为野狗。”夏言笑了笑,石虎听了也忍俊不禁。
“野狗的贪婪终究会要了它的命!所以,老夫料定鞑靼军虽然兵围京师,但是并不会攻城,京师定然无虞。”看着石虎神色中掩饰不了的些许疑惑,夏言顾自的笑了。
夏言道:“鞑靼军攻袭边城,劫掠百姓,这是事实也是大明边军力有不逮!但是,鞑靼军想要攻打京师,那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罢了!且不说京师的城墙多厚多高,那将近二十座城门和三道防线是鞑靼骑兵能够涉足的吗?再者,我京师虽然兵力薄弱,但是别忘了内有百万庶民外有二十万勤王军,鞑靼能够轻易攻的下京师吗?”石虎若有所思,夏言看着远方。
“鞑靼军还有一个致命弱点,千里奔袭粮草不足!”夏言一针见血,当即点出鞑靼的三个弱点,这让石虎终于放下了心!他的一家老小都在京师,他锦衣卫、包括出征的大军的家人都在京师,京师若有闪失,那军心可想而知!不过经夏言这样一番透析,石虎倒是没有忧虑了。
夏言转过身,看着北方满面红光热血沸腾,他说道:“鞑靼军一旦进攻受挫,如你所言将会和南下的伯颜部合兵一处北上回归漠北,这就是你我,从大同随我而来十万将士建功立业的天赐良机……”
随后,二人相视而笑,而周围的军士没有听见二人的对话,只听见大笑不解其意。
清河店,此处距离京师不足十五里之遥。勤王军的先锋部队已经渡河至此,并与大批鞑靼哨骑遭遇!
先头的步兵千总的浴血抵抗,拖住了鞑子一段时间,在胶结的缠斗中还杀伤了近四百余鞑靼军。
三百步外,第二个步兵千总正急急的赶来救援,眼看敌骑突破先头千总的防线,急呼道,“快!向左侧撤往山上!”
“前面的兄弟怎么办?我们就扔下他们不管么?”一名勇悍的百总忿忿的道。
“要是现在冲上去的话,我们这些兄弟都得死!”那名千总脸色铁青的道,“撤!撤往山上!”
第二个千总的士兵急忙撤往山坡上。
谷口,突破明军防线的鞑靼骑兵并没有停留或是回头冲杀残余的明军,而是继续向远处明军第二个千总冲过去。
后面跟着涌上来的鞑靼骑兵,伏身将弯刀平放在两侧,随着战马轰轰而过,弯刀齐刷刷的割取着豁口两侧的明军生命,明军不断倒下,豁口越来越大,当剩余的三千多的骑兵从明军的阵线上踏过去的时候,这里已经再没有一个站立的明军了。
只是喘息之间,鞑靼骑兵已经冲到了第二个千总刚才的位置,而这个千总的明军刚刚退到山坡上,两军擦肩而过。
鞑靼骑兵来不及取出弓箭攻击,便继续向山谷中冲进去。这是鞑靼骑兵的策略,就是要用骑兵的急烈攻击迅速穿透并瓦解明军的抵抗,然后再将打散的明军各个消灭。
而刚刚逃上山坡的明军惊魂甫定,也来不及向鞑靼骑兵发动箭矢攻击。
“哒哒哒,哒哒哒!”太原镇的大军不期而至,确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被围困在山坡上的明军看见自家的旗帜,看见那望不到尽头的大军个个鼓足勇气开始集结向山坡下的鞑靼军反击。
“给老子杀光这些鞑靼人,弟兄们冲!”神武右卫指挥使吕勇率领全卫八千余人从南突然攻击。
顿时,鞑靼军军心散乱,大批明军从中、东北、西南三个方向不约而同的进攻。
战斗历时两个时辰,除了少数哨骑逃走,将近五千的鞑靼军被太原军和神武右卫军合力击杀!
京师,严府。
清晨,带着些寒意,严嵩静静的坐在石桥上,看着浅浅的河滩,怔怔出神。
这是严府后院的假山深处,溪水轻轻的流淌,叮咚的声音听来很悦耳,薄雾笼着假山,景色赏心悦目,严嵩陶醉了,他大口的吸着清凉的空气。
六月有些咸咸的海风轻轻的吹拂着,杨柳已发出焕发更婀娜的身姿,柳条随风而动。
久违的风啊!
多少年了,再次沭浴在这样温馨的春风里,严嵩有些迷失了,他扬起脸颊,贪婪的享受着风的抚摸。
夏天就是这般的味道么?他轻轻的闭上眼睛,轻轻的嗅着,只觉的浑身一阵舒畅,这就是夏天啊!
清晨的阳光很是柔和,薄雾轻笼的林间,树木上映着一层淡淡的光彩,鸟儿清脆的鸣叫林中传来,更添了几分幽静,严嵩直起身来,走下小小的石桥,来到溪水的旁边,伸手探入清凉的溪水中浸了许久,然后捧起一?水洒在脸上,顿觉一阵清爽,浑身也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感觉中,自然的溪水的感觉真好啊!
严嵩听到脚步声,闭上眼压制了心中的不快,朝着虚空问道:“怎么样了?鞑靼军是攻城了还是退兵了?”
假山另一头听到严嵩的声音,那沉重的脚步声又加快了,很快严府管家严应就出现在严嵩面前。
“禀报老爷,鞑靼军似乎少了些人马,特别是西直门和阜成门,看来鞑靼军调动兵马应该是应对什么突然发生的事情。”严嵩没有说话,转过身子去朝着书房走去,严应跟在严嵩身后。
严嵩忽然开口:“你说的不错,看来夏言的大军十有八九是来了,所以鞑靼军才会抽调围城的军力去对付。”
“老爷说的是,现在正是夏言和俺答两虎相争,我们正可以坐山观虎斗。”严应附和道。
严嵩冷哼了一声,说道:“一切还未尘埃落定之前,切不可粗心大意了!”
严应连忙点头,主仆二人朝着书房而去。
顺天府境内顺义县以南,距离京师仅仅不到十里的一出平原上,易天和李光启正率领三万精骑和山西军南下。
“李兄,此处到达京师还需多久?”易天骑马与李光启同行,身后是旌旗密布,军士接连不断的加速前进着。
李光启松了松缰绳,答道:“我军已渡河过了郑村坝,最多午时一刻便可直达京师城下,易老弟是迫不及待了吗?”李光启打趣道。
易天以笑掩饰,然后道:“各地勤王军已经到达指定地点,接下来命三省的府军偷袭围困京师的鞑靼军便可,与城内守军打他个措手不及,我们乘乱找到鞑靼主力活捉了俺答!”易天信心满满,扬鞭指着南方。
二人大笑一声,大军气势如虹,挥师南下。
京师西直门外,鞑靼中军大营,俺答汗庭。
俺答此时就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团团转呢,得到勤王军四面出击的消息以后,俺答就将近奔溃了。
“怎么办?到处都是明军,我们要注定要失败了,我们赶紧返回鞑靼吧!伯颜正南下接应我们,我们还有机会,我们还能够再次回来的!”俺答语无伦次,已经在思虑退兵了。
国师如罕若有所思,军师孟和看着挂着的地图想的入迷,但是听到俺答想要退兵的话,二人不约而同的都阻止了俺答。
孟和道:“大汗,明国的勤王军除了那些边镇的和我们交过手的边军有些战力,其余的明军不过都是些绵羊而已!如何能给我们的鞑靼勇士造成威胁?我们不但不能退,反而应该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将勤王军的主力击溃,然后携余威攻打北京城!这样,大汗便可以率军进入京师的皇宫,到那时便可重新恢复大元!”孟和异想天开,竟还痴痴地做着白日梦。